軍營裡的日子實在稱不上鬆快,幾乎沒有歇息的時候,天不亮就要爬起來,倘若一個班裡有一個去晚了,整個班的人都要受罰。
整日身上也沒有乾的時候,不是被海水打濕就是被汗水打濕。
但也沒人抱怨日子難過——不挨餓受凍,偶爾有肉吃,軍營裡也會辦些有意思的活動,拔河賽跑等等,就連拉練,也要互相比賽。
夜裡解散前還要唱軍歌。
這對以前從來沒有唱過歌的虎妞而言格外有趣,雖說那些歌的調子,仿佛不是曲子的調,但好唱,聽得多了自己也會哼了。
“今早帶走了個人。”戰友脫下厚布鞋,她穿上草鞋,小聲湊到虎妞身旁說,“聽說他帶了血書,要告禦狀呢!”
虎妞嚇了一跳,也端著木盆小聲說:“這不是戲文裡的事嗎?真有人告禦狀?”
戰友:“嚇,那人是村子裡上來的,他那個村是最後一批投誠的,聽說那村子裡醃臢事不少!還跟土匪有牽扯。”
“他來當兵,就是為了告禦狀?”虎妞不明所以,“這……這說出去,豈不是要告狀的都來當兵了?”
戰友撇撇嘴:“誰說不是?顯得咱們沒覺悟!咱當兵,那是為了告狀嗎?都是為了……為了保護百姓!”
虎妞:“……”
這話也就是上了些日子的思想課,否則哪裡說得出來?畢竟來當兵的多是窮苦人,都是為了吃飽肚子,有個生計。
不過虎妞還是樂意上思想課的,不像掃盲課,思想課上的老師更愛給他們講故事,虎妞總是會聽得滿臉淚水。
都是受過苦的人,教室裡士兵們總是會哭成一團。
自己經曆時不覺得如何,可是被人當故事講出來的時候,心才知道痛。
明明是農人在種地,守著金燦燦的麥田,自己卻吃不飽肚子。
明明是裁縫在製衣,自己卻沒有一身體麵的衣裳。
明明是匠人在燒製瓷器,自己卻永遠用不起。
他們一生勞碌,可這個世道告訴他們,他們不配。
他們不配得到自己的勞動成果,不配站著做人。
可老師告訴他們,他們並不卑賤,這世上的百姓都不卑賤,創造一切的人怎麼會卑賤?
虎妞不明白許多大道理,但對老師說的話深以為然——她的爹娘一生勞碌,難道活該受窮?
“就是告成了狀,也當不成兵了吧?”戰友有些唏噓,“還不如直接去役吏局報案呢!”
虎妞:“恐怕也是沒法子了吧?怕去了役吏局也會被壓下來。”
“還當是以前。”虎妞歎道,“也是可憐。”
如今有了槍,且士兵都是職業士兵,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戰事的時候當兵,沒戰事的時候種地,於是不再征丁,且不是想當兵就能當兵。
進軍營反而成了香餑餑。
隻是軍營不再招新兵了,再想當兵就不像她們那時那樣容易。
出去了,估計就再進不來。
戰友:“這事恐怕不小呢。”
“血書都出來了,肯定沾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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