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的真快,轉眼我參加工作就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以來,我做的就是簡單的打雜工作,端茶倒水,收發訂單、發票、跑腿送貨等。但是我並沒有灰心,踏踏實實地把每件事情都做好,也以真誠地態度對人,周德治和張池對我的態度和我才進廠的時候有很大的改觀,對待我逐漸友好起來。至於林小龍,仗著是我的“師傅”,還是對我呼來喝去,我也沒有說什麼,還是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做好每件事情,不過核心的客戶信息他是不讓我接觸的,他帶我出差的時候也很少了。
不過,在做打雜工作的同時,我也注意搜集一些情況,比如把發貨單、發票等上麵的數據記錄下來,通過這些數據分析客戶采購的產品品種、數量、價格對比及變化。另外通過處裡和科室裡開會的時候,注意聽,把我認為的重點記錄下來,對處裡和科裡的工作有了大體的了解。
通過我掌握的這些情況,我逐漸發現了廠裡的銷售與采購存在的一些問題,比如:廠裡的銷售分省內和區外,省內是銷售處直接對客戶的,大多數客戶都是生產型企業,而區外,目前隻在五個省銷售,而且全部都是通過當地代理商銷售的。給代理商的價格較低,一般低於省內1015,而且是先發貨,待代理商銷售後才回款。一類產品在每個省隻有一個總代理商,也有一個省一個總代理商代理廠裡所有產品的。目前,區外銷售占整個廠的銷售額不大,約占三分之一左右。
這種代理模式表麵看似乎節約了銷售費用,但利潤很大部分被代理商攫取了,也增加了廠裡的資金占用成本。還有就是有“竄貨”的現象,就是有部分代理商的將代理我們廠的產品又銷售到了我們華江省,雖然這種現象還不算很多,但也對省內的市場造成了一定影響,對廠裡的價格體係有一定衝擊,我就聽周德治多次抱怨過這個問題。
在采購方麵,采購的供應商比較固定,供應商一般很少變動。雖然有利於供應渠道的穩定,但沒有供應商競爭機製和比選機製,在采購價格上比較被動,聽憑供應商作價,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采購成本。據說在這點上,生產計劃處和供銷處矛盾較大,生產計劃處經常指責供銷處采購的原材料價格過高。
還有就是,在銷售方麵,大家還是按照計劃經濟時代的習慣完全是依靠固有客戶和坐等客戶上門,從我們科室看是如此,其他兩個銷售科也是如此,大家都不主動開拓客戶,寧願在辦公室看報紙喝茶,都不願意去主動開拓客戶和市場。
我曾經接到有外省的客戶打電話來谘詢購買我們產品的事宜,我問林小龍該怎麼辦,林小龍來接電話,直接叫他找當地的代理商。又有一次,我接到另外的省份廠家打來的電話谘詢購買我們產品的事宜而當地我們沒有代理商,我又問林小龍該怎麼辦,林小龍來接電話,直接叫他找鄰省我們廠的代理商。
而我們的客戶,從這一年多我觀察和分析的情況來看,由於國內生產我們同類產品的廠家不少,我們部分客戶在流失,當然也有部分主動上門的客戶,所以這種流失現象還未引起人的警覺。
這些問題是我在工作中逐漸發現的,我也慢慢在思考這些問題產生的原因及解決的辦法,越想越覺得高廠長說的“危機重重”是有道理的。我為能看到這些問題而有點小小的驕傲,但更多的是感到憂慮,畢竟從心裡來說我還是希望工廠能發展得好。
從向秀蘭她媽表現出的對我們廠的認同程度以及我還沒有被完全否決,可能也是取決於對我所在的工作單位的認可,而且要達到她提出的條件,似乎我也隻能從我工作的工廠努力,離開了工廠我可能什麼都不是。
雖然要達到向秀蘭她媽提出的要求,希望很渺茫,但是哪怕隻要有一絲希望,為了對得起向秀蘭,更對得起自己的內心,我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我感到對我來說,廠宿舍到車間的路上的山壁上刷的“廠興我興、廠榮我榮”的標語不再是一句空洞的話,而是和我的血肉融為一體了。
我對廠裡的這些問題成天都在關注和思考,這些問題和我自認為可行的一些解決辦法也在我的腦海裡逐漸成形起來。我想是時候找個機會把這些建議提出來了。
一天晚上,刁佑華反常地沒有出去而是呆在宿舍裡,又反常地主動來找我閒聊,聊了一些籃球方麵的事情,聊到了今年年初成立的世界貿易組織,我們都感覺到世界經濟的變化和全球化的趨勢,聊到了最近成立的中韓合資銀行,感覺我們國家開放力度正在不斷加大,又聊到今年大學畢業生完全自主擇業,“雙向選擇”的問題,我們不禁感慨國家改革的力度大,也慶幸我們不是今年畢業,要不然真不知道我們的就業是怎麼回事。
刁佑華又說了一些他感覺到的廠裡的問題,我感覺都是些表皮化的東西,不禁覺得自己的自信心又開始膨脹起來。於是當聽到刁佑華說“東山,你分析問題和看問題有一套,經常對一些問題的看法我都很佩服,你覺得現在廠裡有什麼問題?”的時候,我就一股腦兒地把我近段時間的想法,包括廠裡存在的問題,產生的原因,我認為的解決措施等一五一十地全部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倒了出來。
刁佑華安靜而認真地聽著,這讓我感覺到一種被尊重和認可的滿足。等到我終於全部說完以後,我鬆了口氣。這時,聽到刁佑華說:“重點大學畢業的就是不一樣,這些問題確實是一針見血呀。”我更加有點飄飄然起來。覺得我這段時間的辛苦思索沒有白費,如果這些建議一旦提出來的話,真有可能一炮打響。
然而事情的發展往往是不按照人的願望進行的,這之後發生的事情讓我開始認識這個社會,認識人性的醜惡。這個社會給我上了深刻的一課,這一課的學費和代價有點高昂,高昂得讓我對這個社會甚至我的人生差點產生了懷疑。
第二周,我就看到廠裡的通知,由廠辦公室、黨群工作處和廠團委聯合舉辦的“我為工廠發展獻一策”的活動,要求工廠裡的廣大團員和青年積極為工廠的發展出主意、提建議。看到這個通知,我高興得差點蹦了起來,這不是我近來一直等待的機會嗎,看來是老天要幫我呀。我雖然不是團員,而在大學就成為了黨員,但我還屬於青年,終於有我嶄露頭角的機會了,我心裡想。
看到通知後,我加緊準備起來。晚上吃過飯回到宿舍,我正準備動筆。這時候刁佑華走過來,對我說
“東山,看到廠裡我為工廠發展獻一策活動的通知了嗎?”
我停了下來,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已經交稿了,你也要抓緊喲。”他接著說。沒有想到他居然這麼快,讓我有點吃驚。
“還是要感謝你呀,我把上周你說的關於廠裡銷售方麵存在的問題和建議略微加工了下,就交稿了。”
我有點懵了:“什麼,你提的這個建議?”
“是呀,你的觀點我覺得特彆好,反正你主意多,你也可以提彆的建議嘛,比如你提的采購方麵的建議也很好啊,我就不行了,想不出來什麼建議,想出來的也不入流,為了感謝你,明天我請你吃飯呀。”
我心裡感覺很氣憤。刁佑華他,居然做得出來,還特彆來跟我說,不就是怕我也提了這個建議,讓他難堪嗎,我就偏要寫這個問題,看他能怎麼的!
但我轉念一想,他交稿在前麵,再加上他們辦公室是承辦部門之一,真要爭起來的話,可能我是爭不過的,刁佑華可能就是想到這一點,才這麼有恃無恐的。
我很想發作,又覺得長期和刁佑華住在一起,撕破臉皮不好。這就是好人的悲哀,壞人對好人永遠不怕撕破臉皮,什麼沒有底線的事情都做的出來,而好人總是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即使遇到壞人的百般欺負,還在想著要以德報怨。事實上,壞人永遠也理解不了好人的好,就像好人永遠也不能想象壞人到底有多壞一樣。這也是好人長期吃虧的原因。
第二天刁佑華還真是請我吃飯,地方還選在了工廠周圍最高檔次的餐館,刁佑華還真舍得下血本,點了店裡的招牌菜,還想上酒,我勸住了他,他也就沒有再堅持。邊吃飯,刁佑華還邊說感謝地話。看來,我這麼久的思考就值一頓飯了,我心裡暗想。但聽著刁佑華對我感謝的話和對我的吹捧,我心裡的怨氣竟然減少了很多。我不是聖人,遠遠不是,隻是個俗人,而俗人對彆人吹捧自己的話總是沒有免疫力的。
事後,我有些後悔,就這麼答應了我不再寫這個建議,覺得自己太沒有原則,但是說出去的話,怎麼能收回來呢,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又能怎麼樣呢。
銷售方麵的建議我答應了刁佑華不再寫了,我隻有接受他的建議,著手寫采購方麵的建議。我又對我原來的想法進行了細化,花了兩個晚上,反複修改,終於將建議寫好了。但畢竟我對采購方麵的事情沒有對銷售那麼熟悉,也沒有詳細的資料和數據做支撐,就有點吃不準。想讓人幫看看,一時沒有想到合適的人,後麵想來想去,隻有私下給胡悅看了看。沒有想到胡悅看完後,悄悄找到我,有點著急的樣子,對我說:
“小汪,你寫的這個東西交出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