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收入增長率比他們預計的高10計算的話,評估值應該增長一兩個億。”杜永濤繼續說,我心裡想的卻是,如果增長率平均按30計算的話,評估值豈不是要高三四個億才合理。當然,這個話我沒有說出來。我希望杜永濤僅從專業上判斷而不受其他因素的乾擾。
“再有就是折現率,超過了15,明顯偏高,折現率高一兩個百分點,就會拉低估值兩三個億。”杜永濤繼續說道。
我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杜永濤的觀點。
“還有就是沒有考慮溢餘資產。”見我好像不太明白,杜永濤反應了過來,解釋道:“溢餘資產這個詞語可能太專業了,其實說的是在收益法評估下,評估的基礎是基於未來的收益,所以隻考慮了對公司產生收益有作用的資產,而有些資產是對公司收益沒有發揮作用的,但卻是有價值的,所以最後的評估結果還應該將這部分資產的價值加上去。”
見我好像聽明白了,杜永濤繼續說:“這次評估一點也沒有考慮溢餘資產,事實上,你們公司溢餘資產肯定存在,不說其他的,江南區原來那二百多畝地,就屬於溢餘資產,現在這宗土地市場價值至少在100萬元一畝,這樣算來,溢餘資產這塊至少低估了2個多億。”
“這三項低估的地方是最主要的,加上其他小的地方,低估了七八個億真的是保守的估計。”杜永濤喝了口茶,繼續說。
杜永濤說的這些事實讓我觸目驚心,雖然我明白他說的都是事實,都是有道理的。但聽了之後,我心裡還是感到無比沉重,低評六七個億,他們竟然敢。在我心目中,中介機構都應該是秉持客觀公正的原則開展業務的,可這個叫做恒正資產評估公司的中介機構,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評估結果這樣離譜,到底是這個評估機構水平有問題呢,還是職業操守有問題呢?”我還是把我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基本不可能是水平的問題,這次國資委跟你們聘請的評估機構是一家知名的大所。再說了,一般負責這種大項目的注冊資產評估師水平都不會太差。況且我說的問題,雖然確實是些問題,但從合規性來說你是找不到他的毛病的,評估評估本來就是連評帶估,很多細節都是有一定自由度和空間的,可左可右,都取決於注冊資產評估師的職業判斷,所以你還不能說他的評估有錯,這個報告他本身就在形式上做得很充分完善,在可能出現爭議的地方,他都是掩蓋得很好,讓人不能明確挑出毛病的,這正說明他們水平不一般。”杜永濤回答我。
“那就是職業操守的問題了?”我問道。
“可能還不能簡單地說是一般的職業操守的問題,可能還更複雜。”杜永濤看了看周圍,門窗是關好了的,但還是壓低聲音說:“投資方勾結評估機構壓低評估結果,這種情況以前是發生過的,不排除你們這個項目有這種可能。但我不太了解你們項目的具體情況,具體有沒有這種情況還真不好說。”
聽杜永濤這樣說,我感覺我的腦袋裡“轟”的一聲爆炸了,我最擔心的投資方與中介機構勾結壓低評估價格這種事情,竟然真讓我遇上了,雖然杜永濤說不敢確定,但他既然這樣說出來,我估計有很大的這種可能性。
不是說我怕承擔責任,更多是出於我心底最深處的想法來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幾個億的國有資產流失。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可是,在當前局麵下,我該怎麼辦呢,我隻好也問杜永濤了。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呢,評估報告不簽字可以嗎?”
“你不簽字隻能拖得了一時,拖不了太久的,你們混改上市是省政府和省國資委的政治任務,你沒有充分的理由如果拖著不簽字,肯定是不行的。”
“那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你最好摸一摸意向投資方的情況,如果確實有這樣的事的話,投資者沒有一定背景的話是絕不敢這樣做的。如果投資方背景太強大的話,建議你還是算了,你也沒有充分的證據,又沒有明確違法違規,隻要沒有人較真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再說了好在你們改製是國資委主導的,即使有問題那主要責任也在國資委,也不在你。”
“我主要倒不是擔心責任不責任的問題,而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國有資產流失呀,這樣我就成了曆史罪人了。”
“你呀你呀,還是那麼愛較真,有時候你吃虧就吃虧在太正直太善良了。”杜永濤無奈地朝著我苦笑。雖然他話是這樣說,但是我心裡清楚,杜永濤其實跟我一樣也是個正直善良的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我們才會成為談得來的朋友。
“辦法倒不是沒有,不過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行。”杜永濤想了想,好像是下定決心似地對我說:“評估報告你該簽字還是簽字,這個你可能無法扭轉。但是你們最後不是還要在產權交易所掛牌嗎?你可以再去找一兩家、兩三家公司,讓他們到時候來報名,這樣形成競價機製,就不是按評估價格了,而是真正的市場價格。”
“不過這樣做對你來說風險極大,相當於你在違背上麵的意圖,如果一旦被知道的話,對你個人影響極大,你可要想好了,即使要做的話,也要做得萬分隱秘才行。”
我自然明白杜永濤說的意思,也明白他是為我著想。可是在這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麵,我的原則和底線不允許我麵對這麼大額的國有資產流失嫌疑無動於衷,必須采取措施予以阻止,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於我來說都做不到,至於個人得失,相對於國家和集體的利益來說,在我心裡相對來說無足輕重。
聽到我的態度之後,杜永濤歎了口氣,從他歎氣聲中,我聽出了我選擇的這條對抗的道路的艱險,但從我自幼認定的原則來講,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界線如此清晰,從來不會有中間模糊。再說,個人得失,無非就是免職,如果能阻止國有資產流失,個人即使付出這個代價也是值得的。我心底最深處的聲音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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