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地打在窗沿,一如屋中人繁雜紛亂的內心。
《金剛經》熟到不用思考就能默寫出來,他卻一字未落,沾了墨的毛筆在宣紙上方久久懸停,直到墨汁在紙麵炸開兩朵墨色蓮花,他才掩耳盜鈴般將筆扔了,自己徹底埋入黑暗。
“阿姐……”一聲喟歎從胸腔發出:“我到底該拿你的孩子怎麼辦啊!”
【二十二年前】
明亮的女子閨房滿目金紅,青年替鏡前端坐的新娘插上最後一支鳳釵:“阿姐,我從來都說服不了你,是嗎?”
女子定定地跟鏡子裡的弟弟對視:“對你來說我嫁的是皇帝,可對我來說,我嫁的人隻是沈讓羲,這就是我們說服不了彼此的最大原因。”
“葉沐予,你是個蠢貨。”青年留下一行清淚,言語卻是和他的表情完全相反的刻薄:“我也是男人,所以才最了解男人,沈讓羲那個人,全心愛你的時候就保護不了你,要保護你就無法給你你想要的愛。總有一天,你會毀了葉家的。”
女子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葉家就交給你了。”
“你在想什麼美事?”青年冷笑:“有句話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而我們隻是姐弟而已,你憑什麼心安理得地讓我為你收拾爛攤子?”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麼我的懲罰就是,讓在你成婚的這一天永遠的失去自己的弟弟。”青年退後半步作勢離開,卻被女子緊緊抓住。
“時景!”女子貝齒輕咬下唇:“不要做傻事。”
青年甩不掉她的手:“鬆開,如果我真的開始掙紮,你身上壓著的快四十斤的嫁衣首飾就要重新整理了,誤了吉時的話,你想把自己的把柄送到郭氏那個毒婦手上嗎?”
手腕上的力量消失了。
“你果然更在意他啊!是我錯了,你早就不是葉家人,現在的你隻是沈讓羲的女人。”青年頭也沒回:“我不會為了你去死,我已決意剃度出家,從今天起,你的親人隻有大哥,你們的榮耀、屈辱、生死皆與我無關,我不會再管葉家的任何事。”
“阿姐,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青年努力保持平靜,可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他有預感,但凡再多說一個字,他就無法離開:“保重。”
麵容清苦的和尚無力地縮在牆角。
如果那時……再多說一個字就好了。
“原來如此。”淺色衣玦蝴蝶般輕巧地飛進屋內,連雨滴都不曾驚擾:“丘南大師,您的俗家身份便是已故的儷皇後那個早逝的弟弟,也就是小九的親舅舅啊。”
丘南和尚大驚:“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一直在。”楚赦之歉意地抱拳一禮:“深夜來訪,楚某亦知行為不妥,但事急從權,楚某便做主直接省去不必要的來回試探,畢竟每耽誤一刻,小九的危險就更多一分。”
從驚嚇中回過神來,丘南眉頭一緊:“小九……你已經知道了九諫的身份?是他親口跟你說的?”
“是。”楚赦之坦然承認:“見了您之後,我疑惑的最後一環就連上了。果然,最近發生的一切,包括七皇子遇刺,都是一場針對小九和七皇子的陰謀。”
丘南想到把在山洞苦修的自己叫出來的那封信,心裡一緊,喃喃道:“我果然不該來,我的身份一旦暴露,會拖累他的。”他猛然抓住了楚赦之話中的重點:“你說什麼?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楚赦之露出一絲苦笑:“他確實曾與我在一起,但他現在……恐怕就在觀滄瀾身邊。”
心口驟然一疼,丘南難耐地抓緊心口處的衣服,蝦子般緊弓身體,楚赦之忙伸手去扶,愧疚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不,這不能怪你。”丘南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將悸痛壓下,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那個孩子一旦決定了什麼事,就會孤注一擲地去做,無論誰說都不會動搖,這一點和他的母親十足相似。反而是你,作為他的朋友,真是辛苦了。”
“幸好,我還沒有燒毀。”丘南從懷中摸索出一封信:“自從洛書贇倒台,皇上派人去接九諫開始,曾經隱於皇宮的那股勢力就又開始蠢蠢欲動,我這二十多年一直避世不出,卻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找到了。”
楚赦之展開信紙,三兩行字,他隻一眼就記在心中:“原來如此,寫信之人竟以佛門一眾弟子安危要挾前輩來平羅山,看來早已布下殺局,前輩是小九的親人,如果您死了,再是七皇子遇刺……這是要引兩個最有可能繼位的皇子徹底對立啊!”
“那他為什麼要選擇慕錦霞呢?如果想殺了您再嫁禍給七皇子,為什麼不找一個自己人減少意外……”楚赦之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這裡麵還有沒查清的事,高璃沒有能故意隱瞞事情的腦子,如果她沒有查到,就說明其中有平陽王不願意讓我們知道,或不能讓我們從他那裡知道的東西。”
丘南久不聞俗事,聽得一頭霧水,隻在平陽王那裡有所反應:“這件事怎麼會與平陽王有關?當年還是他的人把九諫從清寧宮帶出來,那一掌蘊含的內力綿柔陰狠,直擊才六歲的九諫後心,他到我這裡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直到見了天境大師,才把九諫從鬼門關搶回來。”他回想此事依舊心有餘悸:“太險了,就差一點點,阿姐唯一的孩子就……”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