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晚宴時經曆的種種如茶水回甘,一時間齊齊湧上舌根,泛著難以言明的苦澀。鐘聲指過一點,外麵的城市已經陷入睡眠,我翻來覆去,乾脆披了一件衣服,向外麵走去。
偌大的哥特式建築內部,所有人都在享受著香甜的夢鄉。
走廊之上,唯有腳步聲泛起的淺淡回音。
唯有那裡還亮著——
我推開了酒廳的大門。
吧台前邊,坐著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人影,像是從城市的雨夜裡打撈起的孤零零的旅客。
“哥哥?”我詫異地走了過去:“這個時間,還沒有睡嗎?”
酒廳裡沒有其他的賓客,酒保也不知去了何方。壁爐上的獵鷹依然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吧台的方向,太宰的手邊擺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裡麵裝著已經快要融化掉的冰塊和澄澈至極的酒液。
聽到我的聲音,他微微一怔,然後笑著向我打了個招呼:“嗨,小澪。”
我默默地坐到了他的旁邊。
玫瑰花窗之外,幽靈一般混濁的光影映照滴答寥落的雨聲,如早晨濃鬱潮濕的霧。我的心情同樣是濕漉漉的。
麵對仿佛完全浸泡在了這漆黑雨霧的太宰,我想了想,說道:“哥哥是在思考什麼嗎?”
是在思考joshua家族的後續嗎?
那時,在我們從宴會上離開以後,joshua家主果然全麵封鎖了政府修建水壩的消息,並安撫疏通了宴會上的貴賓,用什麼家族鬥爭和仇恨的理由囫圇解釋了這場安眠的意外。
也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會暴露出港口黑手黨,隻會先解決眼下的困境,再著手對付我們。如果將港口黑手黨、將我“可能存在的異能力”潛力推到台前,那麼,其中的利益,將不會被joshua家主分割的一分一毫。
那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是呀,我在思考。”太宰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聽到他說:“我在想一樁事。森先生說,當初小澪你加入港口黑手黨,決定不想殺人,是因為‘從死亡與暴力如影隨形的地方裡,是找不到答案的。所以你要去觀測生命。’,對嗎?”
我懵了一瞬,一時間沒有理解當下的狀況,我正在思考從joshua家族的後續,太宰的思維已經跳到當初加入港口黑手黨的言論。
不過,稍稍思考了一下,我點了點頭:“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
太宰漫不經心地撥動著酒杯,聲音遊離:“唔嗯,‘找不到答案’一類的話語,一般都是由發言的主人公親身經曆過後才能得出的論據,類似於在遊樂場裡,選擇迷宮裡錯誤的路徑後回到原點,告知後來者‘往左邊走解法會是錯誤的’一樣。所以,為什麼小澪會這麼說?”
“難道說,小澪已經走過一次迷宮了嗎?”
鳶色的眼瞳,像酒杯裡的混濁酒液,我感覺到太宰聲音從我耳邊呼嘯著,似乎隔了一片荒原。
在那一瞬間,我甚至以為他洞悉了我原來是轉生到了這具身體的最終秘密,以為他已經知道了我前世所有的過往。
太過敏銳了。太宰。
過了不知道多久,耳道再度接觸到了雨點的聲音、呼吸的聲音、和太宰手指碰過玻璃杯的聲音,我在這些聲音裡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其實,拋開轉生這一超乎世界規則的事項不談,最合理的判斷、最可能貼近太宰想法的判斷是,我在實驗室裡經曆過了一次死亡,所以才能有複活藥劑的誕生。
我這樣思索著,也這樣答道:“哥哥,我想做這樣一個假設。假如真的存在輪回。那麼,死亡是不是隻是一場騙局?”
“的確如此。”太宰毫無感情地微笑道:“和那個家夥嘴裡的永生彆無他樣,除了尋找喪失掉一切、除了時間一無所有,那樣的存在,是足以抹消掉人存在的全部意義和理由的黑暗定律。”
我看著他的眼睛,繼續說了下去:“是。隻不過是被抹消掉了記憶後投入到新一段的人生裡,隻能無望地一直一直尋找下去,一直成為人類,周而複始,無法停息,連想要尋找什麼都不知道。直到宇宙永遠地滅絕,也許在那之後,靈魂仍然在虛空裡不斷地尋找。”
太宰相當坦然地接受了我這一毛骨悚然的想法,仿佛他已經思考過了無數次同樣的假設:“所以呢,小澪是想告訴我的確有轉生這麼一回事嗎?”
“當然不是。”
我麵不改色地拋下一句謊言,隔了一秒鐘,我才說道:“隻不過,我想複活藥劑的存在,也許是能夠佐證這一定理的‘證據’。”
太宰“哦”了一聲:“我險些就要相信了啊。”
“相信?”
“輪回這種事。聽起來比死亡、生命這堆事情要有趣十萬倍吧?”太宰笑了起來:“我非常願意相信小澪是經曆了幾千年壽命的妖精喔?從戰國時代血流成河的古戰場上生存下來的幽靈,一直輪回、在最終的站點上得出關於生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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