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束壓著臂彎,沉甸甸的。
銀白色短發的少年站起身,一隻叼著火腿的三花貓從他的腳邊疾速穿過,消失在了巷子儘頭的陰影中。
他看到了我。
是平靜的表情,但微微發抖的手和驟然顫動的瞳孔仍舊出賣了他的忐忑。
指節忍不住用力收緊。我抿了抿唇:“那個——”
“那個……”
異口同聲。
緊張也好,膽怯也罷,盈滿於胸腔的複雜情感忽然因這細微的巧合全數化作了雀躍。這份欣喜湧上眉頭,我輕笑起來:“……阿敦。”
他長得比我還要高了,明明在福利院時,我常常低頭去注視他的眼睛。
他也不再像從前一樣瘦骨嶙峋,彼時的他像脆弱的玻璃,動作稍微劇烈便會像花杆折斷,骨頭都發出幽微的脆響。
嶄新的襯衫,不再是不合身的破舊衣物;乾淨的臉頰,頭發上也不再有灰塵;健康的氣色,身體上不再有傷口。
眼神不再迸發出劇烈的憎意和恐懼,變成了雲團一樣能夠將人包裹進去的平和。
“你長大了啊。”我輕聲慨歎。
聽到這句話後的他忽然朝我跑來,緊緊地擁抱住了我,就像是小孩找到了心愛的珍寶一樣的姿態。我輕輕拍著他的背脊,耳邊聽到了一聲幽微的嗚咽。
良久,他才鬆開。我摸了摸他不規則的發型,問道:“你看起來很有精神,這些年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他像是覺得不夠,急急忙忙地補充道:“偵探社的大家對我也很好。澪姐姐呢?找到了家人嗎?”
“……嗯。”我點了一下頭:“找到了。”
他笑了起來:“那真是太好了。”
阿敦是個好孩子,縱使我早就知道這一點,在他的第一個問題是我是否得償所願,而不是為什麼沒有去尋找他的時候,我依然感受到了一陣洶湧的內疚。
我低下頭,盯著花苞的尖端,遲疑了兩秒,問道:“為什麼會來這裡?”
“是亂步先生告訴我,‘如果不知道去哪裡的話,就去花店吧’。”
原來是這樣。
他猶豫了一下:“其實……”
“其實我本來是打算看一下就離開的。我雖然不知道澪姐姐為什麼不想見我,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這麼做的理由,我應該再等一等,可當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走到這裡了。我本來想在你出來之前離開,但……那隻貓過來了。”
他低著頭說:“對不起。”
對不起。
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也不用去說對不起。之所以這樣說,恐怕是真誠地認為自己給我帶來了不便。他在用最大的善意去思考他人,給予自己最多的愧疚。
我環顧四周,人流如織,這裡並不是一個好談話的地方,於是我問道:“要去走一走嗎?”
…
我們去了海邊。
我向他談起離開福利院後的那幾年,從擂缽街到afia,學習體術、認識朋友、研究醫藥。隱去了觸目驚心的暴力,隻餘留下模糊的脈絡。
我認真地說:“我身處於一個很危險的組織,目前沒有辦法離開。所以,我暫時不想和大家有什麼牽扯。”
“原來是這樣。”他平靜地接受了:“我知道了。”
“誒?”我眨了眨眼:“阿敦你,不問更多的嗎?”
他笑著說:“我很早就知道了。知道是澪姐姐讓人將我接出的福利院,知道是澪姐姐送的我禦守,還知道澪姐姐會時不時寄來的特產。”
“誒……?”我有點疑惑:“什麼時候知道的?”
阿敦的聲音無比認真:“很早很早。那個時候,我的確有很多問題。”
“剛來偵探社的時候,快到冬天了,馬上就要到澪姐姐的生日,但我等了很久,也沒有見到你來。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就像院長說得那樣,我太沒有用了,什麼也做不到……所以你不想來看我。”
我想搖頭,想說“不是這樣的。”,想說那是我的錯。但阿敦的話語仍在繼續,我耐下性子,沒有出言打斷。
“……然後,那天我很難過,偷偷從偵探社跑了出來。好像也是在這裡。”
阿敦指著對麵的海岸線:“我看到了一場巨大的煙花。”
我愣了一瞬。
奇跡一般的,串珠穿成了線,在我腦海中聯係了起來。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生日那天,太宰送了我一場盛大的煙花。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它同樣綻放在了阿敦眼前。
我甚至能夠想象出那個時候的他,我們對著同一片海洋和天空,同時仰起了頭,我們之間的距離一定不遠,他奔跑著、奔跑著,也許隻差一點,我們就能夠碰上麵。
阿敦在我的失神裡繼續說道:“澪姐姐你曾經說,煙花這樣的東西,即使不是和你一起去看也沒有關係,往後我你起頭的時候,說不定我也在同一片天空下,我們給對方的祝福都通過同一片煙花來傳達。”
“就像這個一樣。”
他遞給了我一塊光滑的鵝卵石,而後小心又忐忑地問我:“那一次的煙花,你有看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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