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街,耿家堂屋裡,少華跪在香案前。
從中午他和年春回到老家,到現在已過去五個時辰。他在這裡跪了五個時辰。
膝蓋從疼痛到麻木,肚中饑腸轆轆,明明早已扛不住了,但他還是死扛著。
不得不扛,不敢不扛。老頭子沒有發話他是不敢起來的。
誰也不敢救他,誰也不敢替他說情。說情就會連帶的遭殃。連來看他一眼也沒有人敢來。
來送點吃的喝的什麼的也是沒有人敢來,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膽。耿家的家法可不是鬨著玩兒的。
平日裡的民主自由,和睦融洽是一定在講規矩的前提之下存在的。一旦觸犯了家法,又是最不能姑息,最不能講情麵的。
彆說少華是男子,就連耿家少美一向是最被耿父尊重著養,不輕易責於罵她,更不輕易地碰一個手指頭的。
耿父常說,女兒家最應該受到家人的尊重,得像觀音娘娘般的千尊萬貴,不可冒犯。
即便這樣,小時候,少美曾經與同村的小夥伴去小河溝裡光身子玩水,被好事的小夥伴向耿父告了狀,結果被罰跪在高高的長木凳上,還是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
少美整整跪了2個時辰,最後暈死過去,方才得以饒恕。那時候少美才多大點!
一年級小學生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少華,老大一老爺們了。都當爹的人了。
少華更難以饒恕。何況少華這罪犯得更是驚天動地。
少華額頭上一個月牙形的傷口,滲出來的鮮血已經凝固在眉毛上,眨眨眼睛都會牽動傷口,絲絲痛意便從傷口處傳來。
中午的時候,少華帶著負荊請罪的誠意當著父母的麵認罪,一五一十地將自己所犯下的罪儘數抖落在父親麵前。
那會子,他是已經做好了欣然接受一切後果的準備的。
父親還沒開口說一句話,平靜地看了他良久,良久。以為是在考慮要不要饒恕他,可不可以饒恕他,應不應該饒恕他。
哪知,猝不及防地便當場把手中的茶杯狠狠朝他砸過來,正中他的額頭,立馬就鮮血直流。
耿母和年春不約而同地跑上前,一個扶起歪倒在地上的少華,一個拿出紙巾給她擦拭鮮血。卻被耿父怒喝一聲,製止了。
“閃開,誰也不許幫這個畜生!誰幫,誰一並打。”
耿醫生剛才還平靜得看不出一丁點兒波瀾的眼神裡,此時噴著怒火,血紅的眼珠仿佛就要爆裂開來。
年春和婆婆趕緊放開少華,規規矩矩退下,屏聲斂氣地站到了老頭子身後。
當婆媳倆正在提心吊膽地擔心著下一步會接著發生的事情時,隨著一聲怒罵,一隻鐵實的小木凳子“呼”的一聲飛出去,砸在了少華頭上。
“畜生!乾出這樣破家敗業的勾當,你還有臉來麵對老子。你有什麼臉站在這裡?咹?究竟你有什麼臉站在這裡?”
頃刻間就有深紅的血液順著少華的耳朵後麵流下來,直接淌進了脖頸裡,消失在衣領深處。
“老頭子,消消氣,氣壞了自己身子……”
母親弱弱地驚呼一聲,不自覺地邁出一隻腳去,聽見老頭子後麵的話,又生生把腳步收了回來。
“誰也不許給他處理傷口,跪到堂屋去,不經老子同意不準起來。誰也不準去看他,不準送吃的喝的。”
年春一樣的生生收回了想要奔向少華的腳步。
少華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進堂屋去。年春看著他拱縮的背影,耳朵後麵炫目的血流,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
不是怕老公公,是不忍忤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