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暴雪壓爛茅草房子,惡狗專咬叫化子,這句話,講透了書理,我二爺爺算是領教了。家裡再窮,哪怕是窮得揭不開窮鍋蓋子,也得燒幾把鮮鬆毛針,多冒幾股濃煙,表明這戶人家,還有人活著,叫做人爭鹹氣火掙臉。
我二爺爺借回兩塊光洋,換回來我二伯父瞿麥。我大奶奶看到瞿麥,生龍活虎的小夥子,僅僅兩天時間,剮了一身肉,瘦得皮包骨頭,一身傷痕,傷心傷肺地大哭起來。
我爺老子決明,請來厚樸痞子,鬼畫桃符,開了幾味中藥,無非是桃仁,紅花,田七,接骨木,元胡索,通草之類的活血化瘀藥。
雙層下巴的茵陳,屁股後麵跟著瘦猴子似的兒子衛茅,走到我家,劈頭就問我二伯父瞿麥:
“我家辛夷,什麼情況了?”
我二伯父瞿麥,曆來不喜歡長舌婦茵陳,板著臉,回複道:
“你問哪個人?”
“當然是你噠!”
“問我?我沒名沒名姓嗎?”
“我曉得。你是大名鼎鼎的瞿麥,娶老婆,要拿自己的親妹子去兌換的瞿麥!”
若不是我大奶奶按捺著我二伯父,依瞿麥的性子,三個耳抬子,打得茵陳發黑眼瘟。
茵陳問:“辛夷在鄉公所,有雞蛋鴨蛋吃嗎?”
瞿麥說:“有,有!多得吃不完!”
茵陳又問:“有雞肉,鴨肉,豬肉,魚肉吃嗎?”
“有!多得吃不完!上午下午,各加一道菜,上二道大黃鱔片!”
我們西陽塅,習慣把挨最毒的打,叫做吃鱔魚片。至於茵陳懂不懂,與瞿麥,沒任何關係。
茵陳聽說瞿麥吃得好,肚子裡的饞蟲湧上來,令她忍不住吞口水。對衛茅說:
“你老老實實守在家裡,我去接你爺老子!”
挺著個並非懷孕的大肚子,過了豐樂老石橋,折轉向南,向白石堡鄉公所快步走去。
鄉長辰砂痞子,帶著一幫警察,一大早,去了雙江口的龍新屋場,新莊屋場,萬家評屋場,四方山尾場,坪底尾場,烏雲山屋場,洪家大山屋場,去收兵役捐,水車捐,大糞捐,沒有三五幾天,是回不來的。
三四天了,不見辛夷家裡,拿錢來贖人。七五鬥桶,拿一棍三尺六寸長的山楂樹木棍,隔兩個時辰,把辛夷打一頓。
開始,辛夷縮在石頭房子的角落裡,還有力氣叫痛。差不多兩天時間沒有吃半粒飯,餓得全身發抖,打就打吧,反正這條賤命,值不了這個錢,打死了,一了百了,反而痛痛快快。
迷迷糊糊中,辛夷的肚子,像火一熱燒,痛得辛夷醒過來。心裡那個恨呀,羊賣戈壁,茵陳那個賤女人,二天了,硬是鐵了鐵石心腸,不送一餐飯,當真不把自己做人看待呀。
嗯嗯,茵陳,你偷人做賊也罷,你好吃懶做也罷,你惹事生非也罷,我辛夷,至少是你名義上的男人呀。說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哄溺水鬼的話。飯罾隔木皮,人心隔肚皮,茵陳,你存心是想餓死我呀。
既然你茵陳無義,莫怪我辛夷心狠手辣。山不轉水轉,風水輪流轉。我辛夷的祖墳,若是被野雞公子的爪子,刨開了,我日後發達了,哼哼,哼哼,到時候,看老子的手段。
“啊喲喲,這不是警官大人嗎?這麼熱的天,也不休息一下?”茵陳臉上滿是桃花開,對七五鬥桶諂笑道。
七五鬥桶早就聽說過,西陽河對岸的風流女子茵陳的故事。哈哈哈,今日送上門的貨,老子不要白不要。
七五鬥桶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茵陳的胸前,看到一對白玉兔子,在茵陳的衣衫裡跳動,立刻來了興趣,將手中的山楂樹木棒,夾在腋下,伸出長滿黑色汗毛的長手,去抓對那兔子。
茵陣故意一閃,躲開。
七五鬥桶曉得,這女人,有戲可唱。
茵陳越是躲,七五鬥桶越發猴急。追來追去,追進一間半開著門的房子裡。
隱約中,辛夷聽到了自家堂客們的聲音,弱弱地叫了一聲:“我餓。”
茵陳的心思,早在七五鬥桶的身上,哪裡聽得到辛夷的聲音?辛夷又加大聲音說:“我餓。”
茵陳聽到聲音,嚇了一跳,說:“鬼呀,嚇死老娘了!你是哪個?”
辛夷的眼淚流出來了,激動地說:“我是辛夷。”
都說夫妻,是前世的冤家。茵陳說:“餓死十個,才五雙嘛。”
牢房裡光線不好,茵陳循著聲音,好久才看清楚,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龜縮牆角旮旯裡,像個彎腰的蝦子。
“你不是有荷包蛋吃嗎?”
“哪有啊?”
“你不是有雞肉,鴨肉,魚肉,豬肉吃嗎?”
“哪有啊?”
“瞿麥說的,你餐餐吃大魚大肉。”
“人家說的是反話。”
七王鬥桶的手,已穩穩地抓住一隻肥胖的兔子。茵陳將將頭反過去,七五鬥桶粗重的氣息,吹在茵陳耳朵裡,有點癢。
那根在腋下的山楂樹棒棒,掉在青磚鋪的地麵上,發出清脆“咣咣”聲,嚇得辛夷本能地盤成一條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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