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爺爺陳皮,不敢把我大爺爺被捕的消息,告訴我大奶奶,但告訴了我二奶奶。我二奶奶驚叫道:“怎麼得了噠!天要塌了!老倌子,你到神童灣街上,兩眼一抹黑,沒有一個熟人,哪個來幫你的忙?”
“老帽子,你做好事,彆扯著嗓子,高聲大叫咯,生怕嫂嫂聽不到嗎?”我二爺爺說:“我帶衛茅伢子去,進將軍廟,好歹有個借口。”
初冬季節,霜風吹得人打寒噤子。我大奶奶把衛茅伢子,穿得嚴嚴實實,活像個快要坐蛋的種鴨婆子。
五歲半的衛茅,走了三裡路,走到茄子坳,癟著嘴巴皮,紅了眼圈子,半哭著說:“二爺爺,我當真走不動了。”
“爺老子,這個時候了,您還要到哪裡去?”我姑爺蘇木,正好挑著一擔梽木柴下山,看見我二爺爺,天遠就打招呼。
待蘇木走近,我二爺爺說:“蘇木,你不曉得,今日上午,紫蘇的爺老子,在高登河渡口,被神童灣的警察所抓走了,我要去見一見他,然後想辦法,怎麼解救他呢。”
蘇木吃了一驚,慌忙放下肩上的柴禾擔子,說:“爺老子,我跟你一起去,探個究竟咯。”
蘇木蹲下身子來,說:“衛茅伢子,我來背你。”
冬日裡的神童灣老街上,望湘門的口子上,三五個穿舊襖子的老堂客們,坐在小矮凳子上,雙手套在袖籠裡,眼巴巴望著匆匆而過少得可憐的幾個行人,買走幾棵剛淋過水的大白菜。
到了將軍廟,我二爺爺說:“蘇木,你在外麵等我,我帶衛茅伢子進去,問一問情況。”
守在將軍廟的老痞子,攔住我二爺爺和衛茅,說:“喂!喂!喂!老倌子,將軍廟這個地方,是你們下等人隨便進去的地方嗎?”
“我是個下等人不假,但這個小孩子,卻是你們警察所所長的親兒子。他總不是下等人吧?”
“我們警察所的所長,哪裡有這個窮叫花子一樣的兒子?”
“我所說的警察所長,是辛夷。辛夷所長,你應該認識吧?”
“辛夷是龍城縣紅得發紫的人物,哪個不認識?不過,他在永豐鎮當所長。”老痞子說:“怎麼回事,他的兒子,沒有親人管著嗎?”
我二爺爺說:“官老爺哎,你不曉得,辛夷那個人,當真沒有一點人性呢!一槍斃了自己的堂客們,丟下五歲半的兒子,從此不聞不問了!”
麻臉所長聽到門口的說話聲,問我二爺爺:“飯可以多吃,話莫要亂說。老倌子哎,你剛才講的是誰哎?"
我二爺爺說:“官老爺哎,我說的是辛夷警官,他當真沒有半點人性,丟下五歲半的兒子,讓他自生自滅,這怎麼說得過去呀。”
麻臉所長說:“辛夷這個人,這樣子做人,確實要不得,彆人看見他的背影,都害怕呢。老倌子,我問你,你是辛夷的什麼人?”
“我既是辛夷的鄰居,又是辛夷三代內的叔叔。”我二爺爺說:“官老爺,你曉得,西陽塅裡,今年遭了蝗災,顆粒無收,一家人都餓著肚子,我實在無法養活辛夷的兒子。”
“我曉得,你說的是大實話。”麻臉所長說:“問題是,辛夷在永豐警察所當所長,我是鞭長莫及,幫不了你的忙。”
“官老爺,你不曉得,辛夷這人,品格太差勁了,一槍殺了自己的老婆,還把保長景天的兒子毛秤砣,自己安排的暗探血餘,這個土賊牯子,把這三個人,當作赤匪,冒領功勞呢。”
“老倌子,你說話,要憑良心,不能誣陷人家。”這幾件事,麻臉所長曾經聽人說起過,隻是沒有當著辛夷的麵,揭穿他的老底子。
“我誣陷人家乾什麼咯!官老爺,你不曉得內幕,保長景天,隻因為與辛夷的家的堂客茵陳通奸,是他設的計,叫人冒充剪秋的農民赤衛隊員,害死景天;隻因為鄉長辰砂痞子,誤抓了他,吊了半邊豬,又是他設的計,叫人打殘了辰砂痞子。”
麻臉所長說:“你是誰?怎麼曉得這麼多的內幕消息?”
“我不欺瞞你,我是西陽塅裡枳殼大爺的弟弟,外號叫作二外婆,是個風吹落一片葉子,怕砸傷了腦殼的老實角色。”我二爺爺說:“官老爺,上個月,辛夷他跟蹤辰砂痞子,曉得辰砂痞子的落腳點之後,請了江湖上的朋友,將辰砂痞子打成殘廢。”
“老倌子,我曉得你的意思,你哥哥被抓後,你故意拿假話來誆騙我們,替你哥哥開罪。”麻臉所長說:“你若是說了假話,謊話,你難道不曉得,要坐牢的嗎?”
‘’辛夷的堂客,茵陳死了,死無對證。”我二爺爺說:“血餘這個土賊牯子,還活在世上,毛秤砣這個傻瓜蛋,還活著,他們可以作證嘛。再說,辰砂痞子的那個姘頭的母親,也曉得個大概吧。”
“老倌子,你講一千,道一萬,無非是幫老兄開脫罪責,我不會聽你的。”麻臉所長說:“況且,你哥哥是被龍城縣政府通緝的要犯。已經押送到了龍城縣,說不定,幾天之後,就會槍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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