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荒涼雪原的小湖邊,牛大春停留了三天。
期間並無人前來攪擾,他身後那上千尾隨送行的吐穀渾騎兵,也沒個蹤跡,估計是天降隕星的那晚跟丟了。
也不知道他們是迷失在了雪原,還是已經打道回府,至於回去後該如何交差,那就不關他牛大春的事了。
在此停留也是隨性而為,能在這鬼地方相遇一場也是緣分,順便給小阿奈打一個不錯的基礎,傳授一路簡單粗暴卻威力不俗的槍棒技巧,另一方麵,也是沉澱自己,畢竟自己也是在修行。
行走是修行,停留是修行,戰鬥是修行,大寶劍同樣也是修行,對他來說,並無絲毫區彆,無非就是看當時的心情罷了,頂天也就是個熟練度增長的快慢問題。
當然,他也不會在此久留,畢竟也隻是路過,將此處當成一個安靜的休息之處罷了。
休息好了,心中去意一生,便決定出發,無論風雷雪暴。
牛大春給老離一家留了點東西,一柄陌刀、大袋的鹽巴、兩包名貴的藥材,幾張不錯的獸皮,金銀等財物老離沒要,他們就一老一少,也沒啥戰鬥力,若是惹得其他人眼紅起了殺心,那就不劃算了。
好在去年凍死的牲口,足以讓他們吃到春暖花開,至於開春後嘛,去唐人的集市,以藥材換幾隻牛羊還是沒問題的,這點,以老離的生存智慧,根本不需要牛大春操心。
為了打發牛大春,讓他趕緊滾蛋,當初車胡城中的權貴,可是沒少下本錢的。
在湖邊的小山丘上,牛大春與老離爺孫二人告彆,一人一馬,一前一後,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短暫的落腳點。
直到那一人一馬兩個黑點,消失在遠方的雪原,再不可見。
須發皆被風雪染白的老離,這才顫顫巍巍地轉身,拉著臉蛋被凍得通紅的小阿奈往回走。
“阿翁,老師還會回來嗎?”
“不會咯!他是天上翱翔的雄鷹,怎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呢?”
“那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當然可以!小阿奈現在是小鷹,還飛不起來,但當你長大成為強壯的雄鷹時,自然就可以再見到你牛老師了……”
“那我要快快長大!長得好壯好壯!”
“那你就要好好吃肉,好好練武才行,可不能像昨天那樣哭鼻子……”
“我才沒哭!阿翁你走快點,我現在就要回去練武,還要練那張獸皮上畫的小人……”
已經離開的牛大春,自然並不知道小阿奈和他爺爺的對話,他和二蛋沿著老離指出的方向一路前行。
此處原本應是河道才對,哪怕積雪覆蓋,仍能看出河水累年衝刷留下的痕跡,想來,當初兩岸必然是沃野千裡,上演了一出出萬類霜天競自由的壯觀景象,可惜,滄海滄田,河道改道乾涸,此地便也逐漸荒涼。
牛大春也不趕時間,就這麼不緊不慢的行走了六天。
隔得老遠,就能看到一個人工壘砌的高台,一根筆直的的旗杆,頂端挑起一麵被吹得獵獵作響的唐字大旗,此刻正如一名飽經滄桑的老戰士,孤獨地佇立在空曠的雪原中。
看到荒野上的大旗,那就意味著,距老離所說的那個集鎮不遠了,以此向北五十裡,就是屬於唐人的控製區域。
牛大春這一路行來,時不時就會在雪原中,遇到凍得僵硬的人畜屍骨,許多遺骸被狼群啃食得七零八落,大雪都來不及掩蓋。
荒廢的帳篷、遊牧營地也並不少見,要麼因缺少燃料、食物,飽受饑寒絕望而死,要麼就是被瘋狂的馬匪洗劫一空,隻留下一堆未燃儘的焦黑痕跡。
很顯然,在這場連綿的雪災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老離那般幸運,事先做了足夠的準備,哪怕他的生活,同樣也遭受了重創。
但最起碼,隻要一息尚存,總能找到希望不是?
一入唐人的控製區域,那種屍骸遍地的慘狀,要好上許多,巡邏騎兵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一直蔓延到視線儘頭,顯然,這裡的秩序依然存在。
至於為何肯定那是唐人的巡騎?
蓋因此時的牛大春,就站在一處不久前才經曆過廝殺的戰場上。
飛濺的鮮血,在淩亂的雪地上點綴出了朵朵紅梅,二十幾具無頭的屍體,被剝得光潔溜溜,整齊的堆疊在一起,鑄成了一座醒目的京觀。
牛大春還湊近瞅了瞅,發現都是些健壯的漢子,虎口的老繭比腳底板都厚,那肯定就是吃刀口舔血這碗飯的馬匪咯,畢竟,隻有軍人才需要斬首記功嘛。
環顧這空曠的戰場,還是個遭遇戰,沒有追逐的痕跡,也不知這些家夥是餓瘋了,還是自信心膨脹到失了智,想跟那些鐵罐頭唐軍碰一碰,結果全栽到這。
看來,荒野的狼群,在這個冬季,是不用擔心口糧問題了。
“這群本地的同行,本事不濟也就罷了,就連運道都這麼差,太丟人了!”
牛大春啐了一口,失望地搖了搖頭,恥與為伍。
馬匪好歹也占個匪字不是?剛出大唐來吐穀渾時,他一路上可沒少跟這些家夥打交道,簡直太沒有禮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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