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楠靜靜地坐著。
奧法騎士們給他留了個角落,那些包裹在鋼鐵中的精健雙足在濕潤的地麵上來回踏行,淋漓的穿堂風卷過大廳與長廊,悠遠的哀嚎與哭喊悠揚地回響。
那是病人們發出的聲音吧,堆滿鮮血與內臟的醫療所大約是住不了人了,在那裡待著,病人的精神會比他們的身體更早崩潰。
奧法騎士們正將那些病人們轉移出醫療所,一張張染血的病床被搬出損毀的木門,就連那些目光銳明的奧法騎士們也得親手觸摸到病人的皮膚才能辨彆陷在斑駁被褥裡的是死人還是活人。
他們看上去實在沒有什麼區彆,同樣的空洞眼神,同樣的蒼白臉龐。
哦,對了,活人會咳嗽,死人不會。
楚楠搓搓手。
他靜靜地看了會兒,又低下頭,又抬起頭。
他實在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好像什麼都做不到,好像什麼都不會做,一點用都沒有,壞透了。
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麼,於是隻能坐在這寬敞的破損大廳裡吹吹風雨,看著四麵花窗上那些悲天憫人的古聖先賢,看著他們堅毅的麵容在飄忽的雨海風潮中一滴滴一滴滴垂淚。
哼,你們也和我一樣。
什麼都辦不到,隻能寂寞地在那裡抹眼淚。
我還比你們有誌氣點,至少我沒哭。
楚楠左右看看,他實在很想看看那講道台後麵的神皇現在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在這會兒顯個靈,給他這個大不敬的穿越者後背一個魔力大逼鬥,然後咋咋呼呼搓著核聚變去找那個大魔的麻煩。
但是很可惜,神皇的花窗已經被早早地被砸破,被褻瀆了。
那些飛散的大塊玻璃零碎地散在花壇,綠地裡,大塊的歸大塊,小塊的歸小塊,它們散在那裡,被雨水拍打,被風海衝刷,以後還能不能找到,還能不能拚好都是個問題。
說不定以後還會割到不小心摔倒的修女小姐姐,那可真是不應該了。
奧法騎士們收斂了米海爾主祭的彘骨,用鮮紅的裹布包好,很有儀式感地儘可能收納完整——事實上,他們沒能找到主祭大人的一條腿和肝臟,也不知道是被那大魔斬碎了還是吃了,但奧法騎士們已經做到最好了。
大約是要等到雨停,送回聖殿的本山在那裡受洗再火化吧。
他們把克羅格先生也一起帶走了。
咋咋呼呼的。
他還能活下來嗎?
楚楠不知道,他已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隻能坐在這裡,坐在這不知道從哪片破牆上墜落的石頭上,拍拍表麵,就地兒坐了,沒什麼不舒服的,和坐在工地裡的感覺差不多,耳邊還隻剩下了雨聲。
樂得清靜。
楚楠突然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的光景,那時的他也是一個人。
那大約還是他小學……哦,幼兒園大班時期的事情吧,那時是幼兒園的文化彙演,據說區裡市裡任職的大人物們也會來小楚楠們的幼兒園看演出,大概是那些小楚楠們中間也有未來會寫出‘我的市長父親’,‘我的市委書記爸爸’之類的人才吧。
不好好關注下可不行。
但小楚楠沒有和小楚楠們一起,他在文化彙演的前一天被楚楠媽媽強製帶著去剃了個光頭,小楚楠的老師們給這小禿子化了妝,左右看著這花枝招展紅唇濃抹的小比崽子嘲笑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沒有讓他一起參加這次文化彙演。
老師們把他放進了班裡的掃帚間,對他說;“不要亂跑哦,跑丟了爸爸媽媽會傷心的。”
然後老師們關上了門。
大約是小楚楠那張化了妝的臭臉搭上一隻禿頭真的很搞笑吧,就連小楚楠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看著掃帚隔間上方透進的燈光,看著那些在白光中飄舞的灰塵,看著那些灰塵在院子裡特大號的音響中震顫。
小楚楠什麼都不知道的,開心地笑了。
楚楠搓搓臉,笑了笑。
他起身,拍拍褲子,走進風雨。
該去哪兒?
不知道。
他漫無目的地走出治愈教會,踏著雨水走在孤零零的道中,兩側鑲著花色玻璃的牆壁在雨中也失去了光彩。
楚楠依稀記得那個下午,就在前幾天,前幾天?記不清了。
他和塞莉希就坐在距離這裡不遠的長椅上,看著午後的陽光折射在那滿牆的花色玻璃中,散漫著滿街半路都是五光十色的華彩。
他那時候可真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白癡呢,隻是聽著塞莉希對他講關於治愈教會的事情,心裡想著這個補充世界觀設定的笨蛋npc真是羅裡吧嗦又謎語人,為什麼不能像那些經典crpg裡的同伴角色一樣一句話問完一整個問題呢?
來點選項,來點選項!
真是羅裡吧嗦!我的skip去哪兒了?
“塞莉希,我們去哪兒?”楚楠搓搓手裡的珠串,小聲說。
珠串清亮得一抖,細碎的響聲被雨聲吞沒。
“skip。”楚楠微笑。
他佇立在雨中,感到體溫一點點被雨水衝走,濕漉漉地搖搖頭,總算是,總算是確定了第一個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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