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蕙知道該從哪裡著手,可以阻斷男人暗中布下的陷阱,但她沒有那樣做,而是每落一子,便用餘光去尋金條,一副渾然未曾意識到,場中局勢即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終於,男人落下了那關鍵一子,宋知蕙極為明顯的倒吸一口涼氣,她怔在那裡,下意識抬頭想要說什麼,卻又連忙斂眸,唇畔微翕,最後歎了口氣,低低道:“奴輸了。”
說罷,她又朝那閃著金光的兩根金條看去,眉眼中有懊悔,也有不舍。
“抬起頭。”
男人忽然出聲,他音黯氣沉,卻有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宋知蕙後脊頓時生出涼意,她輕呼一口氣,緩緩抬頭,卻依舊沒有抬眼。可即便如此,迎著油燈的光亮,男子的身形依舊落入了她的視線。
他一身玄衣,用黑色麵罩遮著容貌,看不出神情與模樣,隻知與少年相比,他明顯肩寬體高,儼然已是成年男子的體格。
宋知蕙眼睫微顫,一動不動坐在那裡,等待著他下一步指示。
可他卻半晌無聲,似隻在盯著她看。
也不知過去多久,麵罩終是傳來了男子低低的嗤笑聲,在那笑聲中,他起身離開,卻未將桌上那兩根金條帶走。
夜闌已濃,熱鬨非凡的漁陽郡內,也慢慢歸於平靜。
宋知蕙倒在床榻上,她沒有洗漱寬衣,甚至連鞋襪都未褪,隻躺在那裡,盯著窗子看。
她許久都未曾這般疲憊,就好似身上壓著重石,心口也壓著重石,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從那兩人離開之後,她便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裡間,倒頭就躺了下去,這一躺便是兩個時辰,卻遲遲未曾入睡。
錯過中秋祭月,便隻能等到來年的正月十五,上元節那日。
若戶籍和路引沒有辦妥之前,她也不覺得難熬,左右熬了四年,再等三月便是。
至於所伺之人是誰,是趙淩還是劉公,又或者是趙爺……還是旁的什麼人,對她而言從未有過區彆。
可是,今日她做了一切準備,隻差走出春寶閣登船這一步,卻被那莫名奇妙的二人阻了計劃。
她安能做到真正平靜。
再一想到那二人,那身玄衣似又出現在了她餘光中。
他到底是何身份,為何隻與她下棋,又為何沒有將金條拿走,莫非看出她是故意輸的?
不可能,她做得那樣逼真,他怎能看出?
到底還是挨不過困意,想著想著,宋知蕙沉沉合了雙眼。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坐在一輛牛車中,與她一起的還有幾個女子,年紀都不大,模樣也都算得清秀,趕車之人便是那人牙子,他將車趕得極快,說要趕在天黑前進入城中。
山路很抖,牛車又快,有個女孩嘔了一路,起初還能嘔些酸水出來,到了最後,腹中實在太空,隻能乾嘔。
她的模樣宋知蕙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她很瘦,比那時候的自己還要瘦一圈。
待入了城中,那孩子已經沒了氣。
如果當時她能再撐一個時辰,也許就能活命。
撐撐吧。
夢裡她對她說,也對自己說。
“那就撐住,不要管旁的事,能活著就成……”
宋知蕙鮮少有說夢話的時候,卻不知怎地,睡夢中的她竟將這夢話念叨出聲了。
“醒了?”
微黯的聲音驀地傳入耳中,宋知蕙猛然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入眼是一片黑暗,耳旁是馬蹄狂奔之聲。
宋知蕙到抽冷氣,已是驚得說不出話。
“何處尋得戶籍?”
又是那令人生寒的聲音,就在她麵前響起。
昏暗中閃現出一道火光,男人點亮了馬車中的薄瓷油燈,掛在了車頂上,四周頓時明亮起來。
宋知蕙被光亮刺得合上了眼,片刻後緩緩睜開。
這馬車極大,車內還有一張軟榻,而她此刻正在軟榻上躺著,那說話之人背對她而坐,一身玄衣,肩寬體大……是他。
“不說?”男人見她不回答,輕嗤一聲,拉開車窗,將那戶籍隨手扔入風中。
“彆……”
“晚了。”
男人說完,順手拿起路引也丟了出去,隨後回頭看向宋知蕙。
“若孤沒有出現,想來昨夜你已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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