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諸侯發來的兵……”
一陣淒哀婉轉的唱腔,伴隨著蕭索的秋風飄飄蕩蕩。此時正是午後,粘稠的睡意糾纏著守在禦座之側的蒙葛特,他偌大的身軀打了個哆嗦,手中的王冠險些掉落。一陣窸窣的聲音吹過,卻原來是南飛的雀鳥攪動的微風,驚擾了城中的金柳。使得細碎的飛葉卻似一片又一片的薄金,紛紛攀上了牆頭。蒙葛特一語不發,隻是自嘲般的笑了兩聲,隨後拄杖走到禦座旁,將王冠置於其上。隨後邁著緩慢的步子,拖著日漸蒼老沉重的身體,走出了已經破敗的大殿,站在院中的樹下,伸手去觸碰枯黃的樹葉。未及他的手徹底伸出,鎧甲錯落的聲音便帶著一股急迫的氣勢,順著白玉般大理石的階梯,飛奔而上。一個身穿金甲頭灑金纓的武士單膝跪下,劇烈的運動讓他粗氣不斷,看來他跑了很遠來報信。
“何事驚慌?”蒙葛特問道。
武士稍一緩道:“火山守軍,今日殺破我兵馬七千,向王城前進五十裡。南麵,卡利亞騎兵與我部周旋,對方士兵略遜於我部,但其馬匹精壯飛快,我部追擊往往失利,撤回時,又往往受其騷擾。”
蒙葛特一挑眉:“我知道卡利亞步戰驍勇,千人陣勢,卻能叫萬軍興歎潰散。他們的馬上功夫,以羅塞塔最為卓絕,除此之外,便無甚好手了。沒想到,他們倒是深藏不露。”
“此外,從寧姆格福發來的兵馬集結在史東薇爾,隨後一齊向著亞壇高原而來,不日將與少離王軍會合。”武士續道,“杜鵑騎士和學院,似乎也傾向於幫助少離王軍。”
聽到這一係列消息,蒙葛特並不像眼前的武士一般急切,他隻是仰頭看向灌了鉛一般的天空,許久,開口問道:“澤寰啊,你還記得,諸神聯軍進攻王城的那一戰嗎?”
年輕的武士沉默片刻道:“臣下當時尚不能披甲上陣,被父親關在大院當中。但城外的喊殺聲和炮火聲,臣聽的一清二楚。那一段時間,天空沒有一刻是澄澈的,硝煙和鮮血就是王城內外的全部。”
蒙葛特微微點頭,眼中毫無些許的振奮之意:“如果不是蒙格,我真的以為,王城就要這樣被他們這群亂臣賊子給攻下了。這天下,就此易主,未免兒戲。”
“大王神勇無敵,就連碎星將軍拉塔恩都曾敗在過大王手上,天下又有誰能是大王的敵手呢?”
“我也時常這麼想啊。”蒙葛特道,“可是,我有些力不從心了,大概是因為我太老了吧。如果不是大盧恩,我可能早就歸天了。”
澤寰聽到蒙葛特言說自己歸天,比之剛才更加迫切。他從小便聽父親歌頌蒙葛特護城的英雄故事,自那之後便把蒙葛特作為偶像去崇拜。比及從軍,更是將蒙葛特奉為神明,認為隻要蒙葛特鎮守王城,那麼京畿守禦,就算過了千萬年,也不會有疏漏。可是蒙葛特再如何強大,終究扛不住千萬年的歲月。
蒙葛特察覺出澤寰的吃驚和恐懼,安撫般的笑道:“放心吧,至少現在,我還能行。”他的語氣忽的轉為決絕,“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守住王城。”
蒙葛特立下了自己的豪言壯語,澤寰隻覺得身上氣血奔騰,更湧出一股勁來。未及他再向蒙葛特宣誓效忠,另有一個披金甲的武士跪在澤寰身邊,叉手道:“大王,有個叫夏玻利利的人,想要見大王。”
“夏玻利利?”蒙葛特心中一驚,隨之升騰出一股恨意。他咬了咬牙,揮手道:“傳他上來,你們都下去吧。”
澤寰和那個武士起身下了台階,占據了尤拉身體的夏玻利利登階而上,站在蒙葛特麵前,他並不行禮,隻是低頭頷首:“許久不見,不知大王可否安康?”
“托你們的福,我的身體真是每況愈下。”蒙葛特扯開笑容,但臉色並不好看,“不過對付你們,還算是綽綽有餘。”
“看到您還如此倔強,我由衷的感到高興,”夏玻利利頓了頓,“也由衷的感到惋惜。”
“我還不需要你們來惋惜我。”蒙葛特將長杖在地上不輕不重的點了一下,不怒自威,“來到禦前,有何貴乾?”
“我是代表我主,前來與大王謀合。”
“你主?”蒙葛特冷哼一聲,“你主已經被碎屍萬段,哪裡又能叫你來與我謀合?”
伍邦潛入王城之後,引發了王城的地下水患,不僅殺死了三指,也將蒙葛特的親弟弟蒙格斬於馬下。水患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消除,蒙格不見所蹤、三指被千刀萬剮的消息在第一時間被人傳到了蒙葛特的手裡。於這位兄弟,蒙葛特並未過多的顯露出自己的情感。二人同樣身為噩兆,在暗無天日的下水道中長大,受儘世人鄙夷。在王城危難的時候,又都臨危受命,扶大廈傾頹。蒙葛特率軍抵擋諸神聯軍,蒙格則守在地下,防止癲火趁亂反襲。兄弟二人,真可謂出生入死了。因此聽到蒙格失蹤的消息,蒙葛特硬了一輩子的心,終於還是軟了下來。他從不流淚,隻是為這個兄弟,在城中的武墓裡,立了一塊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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