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央一早就被告知了身份,也堅信她不會輕易喪命,但親眼看到那副殘軀時,心口驟然發緊。
那是人身的一小段殘體,連著半截斷臂,這等慘狀要說服自己,說服旁人去相信沒事的著實荒唐。
文顯允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圈,心下歎了口氣,一個身係同門之情,一個身擔護佑之責,便是知曉那人活著,可當見到這副模樣時哪裡有不動容的道理?
為免兩人自顧沉溺,他伸手戳了戳司央,示意出聲。
司央定了定神,道:“師兄是發現了什麼?”
金鬱琉僵硬的身體忽然動了,他沒有說話,取了殘軀上的血,以血為墨,開始在符紙上畫上符文。
司央見狀,奇怪他如何知曉的同時開解道:“師兄,她不會不給自己留一條退路,本源在她手裡,眼前的殘軀是她借機金蟬脫殼也未可知,況且她也不是一人。”
金鬱琉指間一頓,他何嘗不知本源之體已交給了她,知曉兩人待她之心是一樣的,有傾九淵在,又怎會讓她涉險?可心上一旦藏了人,便再不由自己了。
他知那人孑然一身慣了,行事素來決絕,也使得自己一遇與她相關之事總會不由地朝最壞的方向推測,而唯有親眼見她無事才覺心安。
不過讓司央來寬慰自己,卻是自己不濟了,他閉了閉眼,麵色恢複一些,快速畫好符文,抬臂拂袖,符紙在空中飄搖片刻,爾後四散開來。
“所言極是,你也無需擔心,軀殼找全後再行入土,現下救人吧。”
“好”
關心則亂,司央雖是開解他,但也是在開解自己,眼下形勢隻能往好的一方去想,不若要如何自處?
兩人如常交談,可見未被此事牽絆,文顯允鬆神幾分,道出眼前局麵:“此地有噬魂陣,又出現神器參商,眾人以為魔君也來了此地,個個逃竄開來,能留下來救人的不多,且這些人中又趕走幾個對爐鼎之軀心懷不軌的,人手就少之又少了,大多是本門和天衍宗的人。”
天衍宗的人來此金鬱琉並不奇怪,望江亭一會,傾九淵已經給出了回答,他一路從大荒宗到了天衍宗,後聽雲開影說起閬苑城一事。
當年濯君回身死,雲開影閉關出來,因對在大火之中宋南辭救下思無邪一事耿耿於懷,追蹤過思無邪的蹤跡,直到在閬苑城遇琅嬛之主,與她說起此事。
琅嬛之主帶他去瑤台仙見了一人,而這也成了他坐上宗主之位的原由。
當看到畫卷之上的人,知曉過往之事時,適才明白過來宋南辭救下那人的原因,未在疑慮此事,直到青淵上了天衍宗,知曉眾多事宜,為找思無邪與宋南辭的下落便派人來了此地,而無相門的弟子來此也是因他得知了閬苑城與思無邪的乾係。
金鬱琉取出一塊玉牌:“待將人救出,由他們善後。”
閬苑城一夕被毀,瑤台仙的一眾人也要有個去處,此等大事由天衍宗出麵再好不過,文顯允也樂得自在,不過事出地底魔煞,在不知內情的人眼裡可不是要算在傾九淵的頭上?
這無疑是又給三族的對立添了把火,而宋南辭隻要將事情推至思無邪的身上,此人依舊能夠全身而退,真是讓人火大。
他磨了磨牙:“等抓到那人定將他大卸八塊!”
司央接話道:“不會太久。”
兩人所望也是金鬱琉所願,立世一事因此人誤了數千年,該是要儘早了結才是,就是不知瑤台仙一事過後的局麵又是如何?
思及此,為防再想起一人,他強自斷了心緒,道:“我將開天引陣,你知會同門以及天衍宗弟子,務必抓緊救人時機。”
“我這就去,師兄稍候片刻。”
話音未落,文顯允的身形就已行遠了。
司央道:“師兄想讓天衍宗庇護這些人?”
金鬱琉一瞥廢墟,輕歎一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於他們而言太華島是一處容身之所,此事需天衍宗出麵商議。”
太華島清冷氏乃古族一脈,與其他古族一樣都有立世之功,後蕭氏封域建國,這一族開始避世,一去數千年,如今世間能與之說上話的,天衍宗是其一。
司央對這一氏族也有耳聞,若這些人無異,倒是個好去處,怕隻怕有問題。
“師兄,這些人不得不防。”
他擔憂之事金鬱琉已經考量過,宋南辭謀劃多年,不僅瑤台仙,連之前的薑氏,地宮,風雪樓,都是他在幕後攪弄風雲,而今所行還需萬分謹慎。
“無需擔心,也是因此才送去太華島。”
司央恍然,既是去處也是囚籠,他原想師兄會因蘇清絕的事而分神,適才出言提醒,不想在這期間,他就已想好所有後事,可見自己的擔憂才是多餘,便放下心來。
半盞茶的功夫後文顯允折返回來,金鬱琉將玉牌拋至半空,玉牌在半空中停滯三息,落下一道結界,將廢墟籠罩其中。
未幾,斷牆殘扉,磚石瓦塊像是受到牽引一般徐徐向上,很快眾人就在其中瞧見了人的身影。
文顯允給司央懷裡揣了張符紙,一拉他道:“走,進去救人,速戰速決。”
司央點頭應聲,兩人一道飛身入陣。
金鬱琉的視線落在飄浮著的廢墟中,那裡除了穿梭其中救人的人,還有他的符紙。
符紙作人,帶著殘軀的血咒很快帶回散落在其他地方的斷體和肉塊,他將其一一拚湊,直至呈現出一副人身該有的輪廓,但因碾壓而缺失的血肉致使整個人如一攤肉泥一般躺在那裡。
他指間捏訣,圍在身邊的紙人紛紛落在那副破碎的軀殼上,開始與它融為一體。
司央再次回來時,那支離破碎的軀殼已經重生血肉,隻是裸露在外的肌理還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他看著坐在軀殼身邊,凝神施術的人張了張嘴,喉嚨翻滾,卻一字都說不出來。
良久,出聲道:“師兄,廢墟之下發現參商劍了。”
金鬱琉指間頓時一停,參商劍是她的法器,她若全身而退,參商劍斷不會被遺落在此地,如此隻有一種可能。
他的手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沉默片刻,指握成拳,快速起身朝結界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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