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拿著灑水器給周身的花叢送去甘霖,細密的涼水逼退空氣中浮動的燥熱,隻見她動作熟練細致,眉目溫柔,看上去竟像照顧自己的孫兒一般。
在蘇燈的記憶裡,她好像從來沒有變過,又似乎一瞬之間忽然老去。
“奶奶——”
蘇燈邊喊著邊跑到她身邊。
潘鳳蓮恍惚了一下,歲月的流逝不止灰白了她的發絲,還折損了她的聽力。
“奶奶,不認得我了?我是燈燈啊。”
潘鳳蓮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鏡,這才認出身邊的少女,“燈燈啊,今年也來玩了啊。”
“那必須的,不過玩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想來看看您。”
老人家開心的笑了,“好好,你能來看奶奶,奶奶很高興。”
蘇燈看著老人臉上隨著笑意愈發深刻的皺紋,如穿透茂密青葉落在地上影子般斑駁,眼眶不由得有些熱。
她腦海裡浮現出了媽媽的樣子,海藻般的長發飄動,在花園裡簪花帶笑。
十二年過去了,她臉上的皺紋是不是也像奶奶的一樣多了?
十二年,是一個人的理想生命長度的十分之一。可潘奶奶和她媽媽認識的時間,比這還要久上六七個年頭。
據她說,她媽媽在還沒生她的時候,夏天也喜歡來龍湖山莊玩。
那年夏天,潘鳳蓮像往常一樣在林園中修剪樹枝,剪著剪著,卻發現一個身懷六甲的夫人坐在路邊,臉色蒼白,唇色不見一絲血氣。
她趕忙把人扶起來,帶到離自己最近的員工大樓。
所幸隻是輕度中暑,經過散熱和喂水後,她的症狀立刻肉眼可見的減輕了。
那女人正是蘇燈的媽媽——陸曼曼。
據她說,她因為要吃雪糕,而她的先生不肯,哄著騙著不讓,所以她才賭氣,自己一個人從酒店偷跑出來。
事後,陸曼曼和蘇談墨很感謝潘鳳蓮的善意之舉,後來陸曼曼每次來到龍湖山莊遊玩時,都會帶著蘇燈特地來看望她。
一來二去,倆人竟成了忘年的好友。
現在,這份情誼也延續到了蘇燈身上。
再後來,蘇家婚變,陸曼曼離開了生活了七年的地方,一走便是十二年,了無音訊。
如此決絕,蘇燈到今天為止,都沒有任何可以聯係到她的方式,後者也從未主動來見過她。
蘇燈隻覺自己如同雨中浮萍,破碎飄零,而她與母親僅存的紐帶,就係在她眼前之人——潘鳳蓮身上了。
那是她七歲暑假時,和朋友照例來到此地,順帶看望潘鳳蓮時,後者卻將一個信封送到了她手上。
信封封麵空白,上麵沒有郵票,也沒有寄信人的信息。信裡亦沒有訴諸心腸的話,有的隻是一句——
“此去經年,勿想勿念。”
瀟灑飄逸的字形,如她的人一般。
那時,尚還年幼的她還看不懂這句話,但她看得懂奶奶眼裡的悲切,她似乎明白了自己和母親沒有可能再見了。
她也曾抱著僅存的希望哀求潘鳳蓮告訴自己她所知道的一切,可得到的往往隻是一聲歎息。
“丫頭啊,曼曼拜托彆人把信給我,她都沒來和我見最後一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