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夜和李牧喝地比較多，自從殺雲大戰開始後，兩人其實也沒怎麼放鬆過，今天晚上那可是放開了喝，喝到最後兩人都是被下人抬下去的。
顧玄秋也喝了不少，也被人扶著去休息了。
院子裡就留下了段逢雨和樂無痕，樂無痕還在那裡拉著嗓子喊著喝酒，段逢雨苦笑著搖了搖頭，趕忙扶著這位醉酒了的老人，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倒下去。
樂無痕顫顫巍巍地坐下，老眼略微有些渾濁，他環視了一圈，打了個酒嗝兒，“怎麼都走了？老夫嗝還沒喝儘興呢！”
說著，樂無痕又要痛飲一番，段逢雨趕忙攔住他，無奈道：“你這老家夥，喝成這樣了還不停啊。”
樂無痕癱坐在椅子上，微微睜開老眼，看著夜空怔怔出神，突然，他笑了一下，隨即是哈哈大笑。
段逢雨不明白他在笑什麼，就隻是那麼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樂無痕逐漸停住大笑，轉過頭，盯著段逢雨。
段逢雨也看著他，一老一少久久沒有說話。
樂無痕輕聲道：“逍遙，你後麵有何打算？”
“雲揚想與鳳舞聯姻，地點就定在了永安城，邀請雲揚修士去比武招親，勝者迎娶鳳舞王朝公主，但更多的，可能還是為了選出下屆王朝君主，甚至是可能未來永遠的君主，想這所謂的勝者有了鳳舞王朝的支持，還真有可能能夠做那永世君主。所以這場聯姻我會帶人去看看。”段逢雨道。
樂無痕呼出一口酒氣，“若去雲揚，你可以多問問洛輕遠，輕遠來自雲揚洛家，對雲揚的一些事還是很清楚的。但你大可放心，輕遠早已被洛家趕了出來，對於洛家，除了仇恨就沒有其他的感情了，在對付雲揚這件事上，他和你絕對會是一條線上的。”
段逢雨點了點頭，“此事我會去辦。”
樂無痕欣慰笑了笑，“還記得當年我們征戰外海，平邪神，一場場仗都過去了，沒想到，恍夢一過就是數十萬年啊。”
段逢雨輕輕一笑，“哪怕我們曾經為神，時間也不願意對我們有些許的寬容啊。”
樂無痕看著天上繁星明月，怔怔出神，“其實這輩子沒什麼毛病可挑的了，不僅重活一世，還有了自己的家庭，甚至是過了一遍頤養天年、含飴弄孫的日子。”樂無痕笑了笑，“真的，沒什麼毛病了。”
“逍遙，你覺得呢？”樂無痕輕聲問道。
“我？”段逢雨想了想，沉聲道：“我覺得還不夠。”
他看著碗中清酒，酒中有一輪圓月輕輕蕩漾，他喃喃道：“是我把大家帶了下來，我就得儘力將大家再帶回去，還有還有其他人，我不能讓他們白死了”，段逢雨攥緊拳頭，“我更不能讓身邊在乎的人再死了！”
“可是人都有一死的啊。”樂無痕輕聲道，“當年在神界是這樣，到了下界不更是這樣嗎？不論是人還是神，都會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但我不能讓你們因我而死。”段逢雨沉聲道。
“難道說你段逢雨隻能讓彆人死，彆人不能殺你，或者殺你的人？”樂無痕轉頭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道理隻在我手，隻要我夠強，道理就一直會在我這邊！”段逢雨猛地握拳，仿佛握住了世間生殺予奪的權柄，那股無形的帝王威儀瘋狂流露，這種君臨天下、目中無人的氣質，似乎越來越刻在了他的骨子裡。
樂無痕怔怔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人，他有一瞬間對這年輕人感到了陌生，他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這樣的冷酷無情，這樣的霸道無邊。
“我知道，我也能感受到自身的變化，我也不想不想這樣的，可是我沒有辦法！”段逢雨聲音低沉，“那麼多人都死了，死在了這場所謂的天下棋局之中，這隻是我們的戰爭，可是他們牽扯進來了太多無辜之人。”
“老將軍，齊平陽死了。”段逢雨聲音喃喃。
樂無痕渾身一震，他能感受到眼前年輕人的那股悲傷，兩行清淚緩緩滑過段逢雨的臉頰，他哽咽重複道：“那麼多人都死了啊！”
“可他們死的值得嗎？為了西北，不論是守西北還是攻西北，兩邊軍隊死了一撥又一撥人，最後兩大王朝卻要聯姻？這不是可笑，不是荒唐是什麼？！”段逢雨仿佛走投無路的野獸般嘶吼，“這個世道根本沒有把他們當作人，隻當他們是豬、是狗、是棋子！是隨意就能舍去的棋子！”
“可他們不是棋子啊”段逢雨低聲抽泣，“如果我還遵循天道，那我就是幫凶！我又有何麵目去見那些因為我、因為這個世道而死去的人？我娘想要改變這個世道，卻因為我一人，而成了當年她最痛恨那種人，他們要舍棄心中的情感了，可我段逢雨還想當一個人，當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可你先前說的那些話，難道你的有情有義就是要殺彆的人？”樂無痕皺眉道，“這和你娘他們為了你而殺人又有何區彆？”
“狼狽為奸者、謀權叛亂者、狼子野心者，難道不該殺？不該死？”段逢雨的黃金瞳光芒大漲，“一群亂臣賊子，怎敢忤逆我！”
“逍遙！”樂無痕厲聲喝道。
段逢雨軀體一震，猛地撇過頭，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雙眼的凶光減輕了不少。
“逍遙啊，你你還是逍遙嗎？”樂無痕聲音顫抖。
段逢雨愣了愣，抿了抿嘴，牽強笑道：“還是的一直是的。”
樂無痕顫顫伸出手，想要摸摸這孩子，可是當他對上那雙冷峻的黃金瞳，卻又不敢僭越一步，樂無痕隻覺得眼眶上蒙上了一層水霧，眼前的人兒模糊不堪。
段逢雨握著月無痕布滿老繭的手，喃喃道：“我已經無路可走了。”
月無痕身體顫抖，痛苦地閉上雙眼。
昔時少年，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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