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滿月,山影如獸脊。借了銀光,綽綽樹影間,竟可見十數人,黑袍下隱隱有甲胄光澤。旁側的戰獸半跪歇息,嘴裡猶自突突吐著濁氣。
一人在隊列中逡巡,交待諸事後,語帶威勢叮囑道,“對方拴縛的行貨已循例交了,現回山路上輕車人簡,沒有太多防備。各位不容有失,切記行事乾淨不要留下口實。”
眾人紛紛允諾,捉對稍歇隻待天明。
安城,安州州城所在,繁華似錦,熱鬨非凡。
隻是在那西北角隅,一眼看去卻雜亂無章,路上行人大多衣衫襤褸之輩。這裡遍布著低矮的土坯房和木屋,住的都是不修武的凡俗之人。
一間土坯小屋外,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在灶間忙碌,熟練地翻炒著鍋中的野菜。那是郊外最常見的小芝麻葉,味苦,入口略帶回甘,通常被用作禽食。
少年猶豫了一下,苦著臉將抓在手中的鹽抖了一半回鹽罐,一瞥眼,看見一個長相平凡、微微有些駝背的灰衣少年正快步走來,臉上立即燦爛開來,“旺哥兒,回來了,馬上就吃飯了。”
被稱作旺哥兒的少年看了一眼鍋裡的青菜,從懷裡掏出用牛皮紙包著的一小塊獸肉,笑著說,“阿沛,今晚加個菜。”
“我吃好了。”阿沛把碗筷一放,拖著小板凳靠在牆沿,眯著眼睛看著西山落日,一副很是享受的樣子。
切好的獸肉幾乎原封不動地躺在盤子裡,阿旺苦笑了一下,“過兩天,我要和九叔去趟鄉裡。”
“又去白水河那邊拉山貨?”
“嗯。”
“清叔商鋪的生意真好,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你漲工錢。”
阿沛先天有缺,無法習武。奈何這天興兩府十一州都崇尚武風、以武為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私塾,學費也不便宜。要不是還有點家底,阿旺那點工錢根本不夠開支。
小屋裡隻有一張不到三尺寬的木板床,床側有一個打坐用的蒲團,角落裡被一個木箱和小木櫃占據,牆上掛著鐮刀、背簍等雜物。
“下個月的學費,收好哈。”
阿沛垂著頭,拿出一塊手絹將銀錢包裹好,小心翼翼塞到懷裡,眼淚不爭氣地滴在床沿上。
“彆想七想八的,早點睡,明天一早還要去學堂。”阿旺憐惜地摸了摸阿沛的腦袋,然後盤膝坐在一邊的蒲團上。
“旺哥兒,我不想去學堂了。”阿沛突然說道,“聽先生說,東邊的陽州有個元智學府,不論出身,我們去那邊碰碰運氣吧。”
阿旺抬頭笑了笑,“等爺爺周年忌後,我們再做打算。”
“好。”阿沛翻身上床,閉上眼睛,手放在胸口處,緊緊握著裡麵的銀錢。
阿旺口中的爺爺,其實是他家裡的老仆人。
因為父母早逝,老仆人將年僅七歲的阿旺拉扯長大。阿沛是老仆人的親孫子,三人多年來一直顛沛流離、相依為命。
大半年前,老仆人因病走了,阿旺也就一邊守孝,一邊在商鋪找了份生計。
看著阿沛睡去,阿旺開始了日常修煉,這是他必做的功課,多年來,未有一日間斷。
家裡隻及留下的一兩門基礎心法和武技,已被他修煉到了極致,成功跨越武者的界限,成為了一名武修。
習武之人可稱作武者,修內勁,習武技。直到內勁化氣,真氣灌注竅穴,才算真正踏入修武之列,也因此被稱作武修。
如今,阿旺已將真氣灌注了一百多個竅穴。隻有打通全部三百六十二個經脈竅穴,體內形成大周天,才能再進一步。
家中已無依托,阿旺便含含混混用著諢名,俗世中找些營生糊口。
很多年前,他想把身上的秘密告訴父親,父親極為嚴厲地說,“不管你有什麼秘密,都不要告訴人,包括我在內,永遠不要去試探人心,記住了嗎?”
阿旺已經想不起父親的模樣,這句話卻被他一直謹記在心。
安州緊鄰北府,境內通衢廣陌,少有爭端。
一輛獸車從官道駛下,一路南奔。
駕車的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少年阿旺坐在右側,不時接著大漢的話頭,神色卻不甚安寧。
“小旺,累了睡會兒,這條路叔常走,兔子比人都多。”
九叔姓羅,是商鋪老板羅清的遠房堂弟,此時瞥見少年弓著背麵上吃緊,心裡歎息道,“小小年紀,就落下了病根,可憐啊!”
少年應了一聲,感到脊柱間的灼痛似火燒一般。
自他記事起,背上就有這怪病,尤其心緒不寧時,脊柱處便如烈火炙烤,痛楚難忍。
羅九馭車,儘量走不甚顛簸之處。一直以來,他對這個看起來孱弱的少年都照顧有加,甚至還時常打趣說要招他入贅,每次都讓阿旺哭笑不得。
土路夾在兩側林間,時值正午,日頭高懸,鳥啼獸走之聲全無。獸車所過之處揚起一片塵煙,過了這一段就能看見白水河了。
方才懨懨的少年忽的直起身子。隻見驚鳥飛出,一側密林中人的呼喝聲已由遠及近,轉瞬遞至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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