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樹林裡,不時便會有寒風,從頭頂上的樹冠掃過,鬆針上的積雪無聲飄落,撒在簡易火把上,逗弄得火苗忽明忽暗,隨後又是一串劈劈啪啪的輕響。
凡是冬至所過之處,四周的林地裡便會一陣窸窸窣窣,熟悉而又親切的感覺爬上心頭,久違的暢快,讓冬至有種重歸故園的滿足。自從犯錯逃離師門,其後的十餘年間,冬至都獨自一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甚至無數次在酒後,他都和不同的人說過,如果將來某一天自己即將壽終正寢,那他一定會用儘僅餘的一絲力氣,讓自己的這一副肉皮囊,和他深愛著的大山融為一體,絕不接受火葬,更不會讓一副破棺材困住腐爛的屍身。塵歸塵,土歸土,這是他認定離開這個世界的最佳方式。
隻要火把還未熄滅,隱匿在林地暗處的野獸,就會非常識趣地和冬至之間,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除極個彆的意外情況,任何野獸都不願意,和手持火把並且直立行走著的人類接觸,它們捕獵是為了填飽肚子活下去,並非熱愛殺戮,這一點和人類截然不同,並非野獸不貪婪,而是它們懂得量力而行。人類的智慧令這群動物試錯的成本,降低到可以彌補的程度,可野獸卻很難承受,一次失敗的捕獵帶來的嚴重後果,任何傷痛都將是一次直麵生死的嚴峻考驗。而當末日來臨,人類文明幾近崩塌的邊緣之時,他們的試錯成本也已變得不再低廉,競爭不再來自族群內部,自然法則的天秤,也隨之回歸到了最初的平衡點。
兩米多高的水泥圍牆,聳立在林地邊緣,像一把鋒利的砍刀,將繁茂無比的樹林攔腰斬斷,冬日暖陽灑下金色的餘暉,積雪折射著陽光,冬至隻得微眯起雙眼,好儘快適應環境的變化。樹林與圍牆間有條十餘米寬的空地,隨著冬至逐漸臨近樹林邊緣,周圍靜謐的空氣裡,也慢慢升騰起一絲危險的氣息。
火把在潔白的積雪反襯出的亮光下,已不似先前昏暗環境裡,那般耀眼,而這也令火把發出的警告信息迅速下降至最低。才從林地中踏出五六步遠,冬至便猛地重心下移上身蜷曲,左手掄著簡易火把,向身後半空中刺出,一陣似狗非狗的慘嚎聲隨即響起。火借風勢,一匹毛色灰黑相間的狼,便如一團火球,砸在了冬至先前站立的位置上,鋒利的牙齒撕扯著被火焰包裹住的皮肉,奈何毛發沾火即著,很快空地上就隻剩下攝人心魄的哀鳴。林地邊緣已有十幾匹狼,探出了半個身子,似乎都在等著頭狼偷襲成功,便要蜂擁而上撕扯獵物。然而渾身浴火的頭狼,竟然哀鳴著轉身逃回樹林,這樣強烈的視覺衝擊,瞬間便讓群狼陷入了疑惑與恐懼之中。冬至聞到了空氣中隨風飄來的烤肉香氣,顯然狼群也嗅到了相同的誘惑,紛紛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恐嚇了一番空地上的獵物後,便爭先恐後地鑽回樹林裡,去撕扯同類留給族群最後的寶貴遺產。
樹林與圍牆間的空地上,爪印雜遝,如果時間充裕,冬至當然有把握,從中分辨出白狐的爪印。可一聲突然響起的熊吼,像閻王隨手擲向冬至的催命符,迫使他必須儘快離開是非之地。
從腰間摘下工兵鏟,鬆軟且厚實的積雪,令助跑所能產生的動能大幅下降,另外被積雪覆蓋住的牆頭上情況未知,冬至也不敢貿然伸手去抓,便隻能利用工兵鏟,把自己身體掛在牆上。右手小心翼翼地插入積雪,指尖傳來不同於雪花融化時的冰冷觸感,‘玻璃碎片?還是鐵蒺藜?’
隨著積雪被輕輕掃落,巴掌大的一片牆頭上,五六塊尖利的碎玻璃,閃著森冷的寒意,映入冬至的眼簾。身後的樹林裡,突然傳來枯枝折斷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冬至甚至覺得頭頂牆頭上的積雪,也在隨著巨獸的爪子每一次重重砸地時,簌簌飄落。
先是雙手緊握工兵鏟,曲背弓身,抬腿用腳上厚實的登山靴,嘗試著將牆頭上的玻璃碎片踹斷,卻險些因為重心不穩,連人帶工兵鏟一起從牆頭上栽落下來。巨獸即將接近林地邊緣,樹影婆娑間,冬至已經能從晃動跳躍的白色身影判斷出,是一頭體型超級大的成年北極熊,那一對厚實的熊爪,每一次落下,都會將無數根枯枝撞得四散飛濺。
冬至身上除了十字弓和手裡的工兵鏟外,就隻有一柄藏在靴筒裡的爪刀,雖然爪刀的刃口鋒利無比,可對牆頭上的玻璃碎片卻起不到任何作用。‘磚頭?’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冬至反手從背包側麵摘下衛星電話,沒有一絲猶豫地砸向了玻璃碎片。圍牆與樹林之間的空地,向東西兩個方向延伸出去,冬至心裡非常清楚,憑自己的兩條肉腿,在齊膝深的積雪裡,根本跑不過任何一種四條腿的食肉動物,哪怕圍牆後麵依舊凶險異常,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闖。
如犬牙般交錯的玻璃碎片,鋒利的尖端,雖然在衛星電話一次又一次地重擊下,紛紛碎落,卻又留下許多並不致命的尖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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