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二十，鵬城前灣國際會議中心的十九層會客室落地窗半合，海風從窗縫裡送進一股鹹濕。桌上擺著兩摞冊子，一摞寫“白名單—節點撥付細則第10號）”，另一摞寫“金融機構三化改革—執行要點第8、9號）”。李一凡比約定時間早到十分鐘，把封皮翻到編號頁；常之朗立在後側，提示技術組把“透明窗·金融端”的實時曲麵縮成靜態圖，免得對方誤解為“公開直播”。
十點整，三家港資背景地產與基金代表依次入場：維聯置地、恒譽資本、東彙基建。隨行的律所與審計各一位，態度克製。省裡這邊除改革辦、金融監管分局、交易所席位外，還坐著省港澳辦、外事與稅務口。
會前沒有話術熱身，李一凡開門見山，把三張圖攤在台麵——工程表、金融表、就業曲線；再把兩條紅線寫在白板角落——不兜底、不抽逃。
先談“信心”。維聯置地的董事總經理點出他們關切：嶺州推進得猛，市場情緒要給一個錨；白名單看起來隻照顧“已售未交樓”，新開工如何重啟；港資債券的境內外審計口徑不一，是否能給統一解釋。
李一凡用四句話回應：錨在證據，不在喊話；新開工靠產業帶動，不靠地價回潮；港債與境內“用途摘要+編號脫敏”可以做口徑橋接；統一解釋寫進事實清單，由監管總局駐港聯絡處出具會商意見。說完，把“用途摘要”的小圖例推過桌沿，角上一枚藍色回形針壓著“生效日”。
再談“規則”。恒譽資本的執行合夥人提出“融資+代管”的一攬子設想：他們願意把旗下境外低息資金引進來，換取對兩處核心項目的“管理權+分成權”；同時請求“地方政府信用背書”，以便在海外路演時講得更漂亮。
常之朗把筆在紙上輕點一下，提醒信息組把“隔離牆”圖放大——白名單專回路是節點撥付的專用水管，市場化並購與代管屬於另一根水管，兩根管平行，不設旁通閥。李一凡不抬聲，隻把三行字寫在白板下緣：救工程，不救殼；救交付，不救股；救就業，不救分紅。恒譽的合夥人停了一秒，說理解，又試探問能否給“績效掉期式”的柔性承諾。
交易所席位當場解釋：可以做“工程裡程碑—費用補償”的對賭，不得做淨利潤與股價對賭；全部進“公開櫥窗”，以編號表達，不用形容詞。
第三個議題是“跨境”。東彙基建談到灣區通道的效率：工程款項節點在境內撥付，設備采購在境外履約，稅務與海關需要同頻。省港澳辦把“灣區采購—通關—稅抵—結彙”的流程圖掛上牆，紅圈標注三處易卡點——電子底單互認、設備折舊口徑、安裝調試的境內外分攤。
稅務口回答簡潔：列“可抵扣目錄試行）”，先跑三個月；通關與外彙開“專窗”，統一口徑，周報上牆。海風在窗玻璃上擦過一層亮光，誰也沒把“營商環境”四個字掛嘴邊，動作表比口號更有勁道。
十點五十，技術組把“回流—就業聯動曲線”切成項目級分屏。維聯置地在嶺海的一處“職住一體”項目，複工一周，周邊餐飲複蘇指數抬高了七個百分點；東彙基建承接的軌道配套，一條支線貫通，沿線製造企業返崗率超過九成。
李一凡把圖釘在“信心”這個詞上——信心不是表態，是指標；指標不是ppt，是就業。他指向屏幕：誰讓就業曲線抬起來，誰在嶺州就有話語權。
十一點，遠程視頻接入駐港的監管總局聯絡人。對方調出“港債—內地用途摘要”的橋接模板，明確兩點：一，港債招募書裡的“用途”要對應內地“摘要編號”，可脫敏但必須可追溯；二，境外審計與內地“審批日誌四同屏”互為印證，代簽、假在線視同重大缺陷。
港方代表點頭，要求給一個“統一問答”的編號入口。信息與公眾組應聲，晚上在事實清單開“跨境問答”專欄，所有問題隻以編號回複。
十一點十五，會客室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網信送進一張“輿情抓取”：有自媒體正在拚貼“港資換管理權=隱性兜底”。李一凡示意把“隔離牆”圖放到桌麵正中，再劃一道短橫——如觸及政府兜底、股權保本或收益承諾，一律“先停後審”，並將會議紀要連同原話術編號上牆。
他沒有提高音量，話落得很乾。港方三家交換眼色，恒譽合夥人主動說，他們可以按“工程裡程碑—費用補償”走，放棄“分紅優先權”。省裡法務把這一點寫成條款草案，帶紅邊框。
午間短食隻上清粥與涼粉，桌角一張小卡寫“少鹽少油”。維聯置地的總經理把碗放下，說他們還有一個請求：希望在嶺州試點“債務重組+資產證券化”的組合，拿白名單裡兩處現金流穩定的安置項目做存量資產支持，境外端發小額分層產品。
金融監管分局給出審慎態度：可以做，但現金流必須與工程進度綁定，聘用第三方稽核；產品結構不能把首損層分攤給不具備風險識彆能力的公眾投資者。交易所席位補充：信息披露按“問詢—披露—複牌”節拍，違例即停牌。李一凡把“先試小規模、先做明規則”的八個字寫在頁腳，標注“試點單位兩家，期限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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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第二輪會談轉入“項目對表”。維聯提出參與嶺海北岸舊改的“綜合體a”，請求“節點撥付與材料直付”同步開放。住建與財政翻出工程表，節點達成率六十八，質量否決權未觸發，欠薪清單零，群眾代表見證達成。財政口點頭：可以納入白名單二序，但材料直付必須走“專回路”，每一張票據影像上鏈。東彙希望承接鵬城軌道站城一體化中一處tod上蓋的“工位宿舍”，按“職住一體”試點規則走。
人社與稅務現場給出“租金上限與個稅抵扣”的聯動樣張，寫明“科研編製與一線技工優先，抽簽錄像留存，群眾代表可旁聽”。恒譽想接手桂浦江灣的爛尾商業裙樓，改成養老與康複設施。
衛生健康委把“準入目錄”拿出來，明確“醫療部分”必須納入統一監管；民政口提示“評估—備案—年檢”三步走。恒譽代表點頭，要求省裡給“目的變更”的審批時鐘。組織部把“審批時鐘工具條”的四段法投上牆——受理、告知、並聯、回執——承辦處室起立接單。
三點十七，交易所席位把“港金聯動—風險對衝平台二期）”方案放到台麵——由央企基金、港資母基金、省屬國資三方出資，分設“托底子池”“並購子池”。
托底池隻對“已售未交樓”開閘，按節點撥付；並購池隻對“存量商業—民生改造”開閘，按裡程碑費用補償；兩池之間設“防火牆”，財務、審計、信息披露分彆獨立。維聯與東彙表示可參與，恒譽暫緩一個小時返回內部評估。李一凡沒有催促，隻說一句——錢願意來就來，但必須按規則走。
四點一刻，港方代表團提出“信息便利”的三個小要求：公開櫥窗加“港版頁麵”語言切換；代表人訴訟開窗的“老人版”同步提供英文本；審批日誌四同屏的截圖出具標準化模板以便跨法域取證。
信息與公眾組接住：今晚試運行，三天後升級；省高院值守專班同步發布英文版“常見問答”；審批日誌截圖模板由金融監管總局駐港聯絡處確認格式。常之朗在本子上劃了一道短線：與其“歡迎來投資”，不如“歡迎來對表”。
四點四十，恒譽資本拿回內部意見：同意按“裡程碑—補償”方案推進，放棄“分紅優先權”，但希望在“退出時點”上有明確的二級市場轉讓安排。交易所席位給出“轉讓白名單”：隻許轉讓給合規的長期資本，不得賣給通道產品；信息披露同步；代表人訴訟開窗跟隨有效期至交割後六個月。
省裡法務把條款標成灰底，留兩處空格給價格上限與期限，由雙方次日填列。懸著的一根弦安靜下來，窗外海麵從亮銀轉為鉛灰。
五點，省裡短發布。新聞稿沒有形容詞，隻有三條：一，“跨境問答”專欄上線；二，“港金聯動平台二期）”進入實質對接；三，白名單二序新增三處“職住一體—科研宿舍”與一處“商業改民生”進入可研。
記者提問“是否給了港資任何形式的兜底”，發言人把“隔離牆”圖放在投影中央，讀出那三行——救工程，不救殼；救交付，不救股；救就業，不救分紅。評論區第一次少了嘲諷，最多的一句是：看懂了。
傍晚六點一刻，維聯與東彙的團隊留在會議室敲細節，恒譽的合夥人把名片收起，起身告辭。臨出門前，他回頭說了一句：嶺州這套打法，讓“談判”變成“對表”，不輕鬆，但踏實。
李一凡點頭，沒有多話。他把白板擦淨，隻留“隔離牆”三字；又把“就業曲線”放到桌麵第一份。常之朗會意，把明早議程的第一項改成“就業曲線—項目清單對齊”，讓信心落在收入和飯碗上。
夜裡，透明窗首頁新多兩塊：港版“公開櫥窗”試運行入口與“跨境問答”專欄；經辦人夜校也掛出一堂加課——“境內外用途摘要橋接”，講如何既保護商業秘密，又讓資金路徑可追溯。港方三家的法務各自下載了模板，批注密密麻麻。
江風把帷幕輕輕托起一角，海麵上點點燈光像是一長串編號，順著航道往前延伸。誰都明白，這不是一場“招商會”，而是一次“規訓會”——把外資迎進來，先把門檻亮出來；把信心穩住了，靠的是規則的硬朗與細節的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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