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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應答。
寶釵也不追問,隻對湘雲道:“雲丫頭來得正好,我那兒新得了些好茶,一起去嘗嘗?”又轉向黛玉,“林妹妹也一起來罷,前兒你說的那本詩集,我找到了。”
黛玉淡淡一笑:“難為寶姐姐費心,什麼都記得。”
這話聽來平常,寶釵卻微微眯了眯眼,隨即又展顏笑道:“自家姐妹,何必客氣。”
三人離去後,寶玉頹然坐在椅上,長歎一聲。襲人上前為他整理衣領,輕聲道:“二爺彆往心裡去,姑娘們偶爾拌嘴也是常事。”
寶玉看著她:“你又何苦針對雲妹妹?她不過是性子直爽些。”
襲人眼圈一紅:“二爺這是怪我了?我不過是個丫鬟,哪敢針對主子姑娘?隻是...隻是寶姑娘說得對,這院裡人多眼雜,若傳出什麼不好的話,損的是二爺的名聲。”
寶玉不語,心中卻五味雜陳。他何嘗不知,這些女子間的明爭暗鬥,表麵是為一點小事爭風吃醋,實則是為在這深宅大院中爭得一席之地。她們無一人掌權,無一人能自立門戶,隻能把言語化作攻防利器,把情商煉成防身匕首。
晚膳時分,王夫人特意叫來寶玉問話。
“聽說今兒史大姑娘又給你梳頭了?”王夫人語氣平淡,手中佛珠不停轉動。
寶玉心下詫異消息傳得快,隻好如實回答:“雲妹妹隻是玩鬨一下,並無他意。”
王夫人點點頭:“史大姑娘天真爛漫,這是好的。隻是你年紀漸長,該懂得避嫌了。寶丫頭就很好,時常提點你,又不傷姐妹和氣。”
寶玉默然。他終於明白,寶釵早上那句看似隨意的“同小孩子一樣,圖熱鬨”,已經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湖中,漾開層層漣漪。
“襲人那孩子也不錯,”王夫人又道,“忠心為主,知道維護你的名聲。明兒我吩咐下去,給她漲一吊錢的月例。”
“是。”寶玉低聲應道。
從王夫人處出來,寶玉信步走到園中,遠遠看見黛玉獨自站在沁芳橋邊,望著水中月影出神。
他走近她身旁,輕聲道:“妹妹還在生氣?”
黛玉沒有回頭,隻淡淡道:“我有什麼可氣的?不過是看戲的,偶爾也成了戲中人罷了。”
“妹妹何出此言?”
黛玉轉過身,月光下她的麵容格外清冷:“你可知道,今日這一出戲,多少人等著看?寶姐姐一早去你那兒,是真的關心你讀書?襲人針對湘雲,是真的在乎規矩?太太賞襲人,是真的覺得她忠心?”
寶玉怔住。
“她們都在用彆人聽得懂的方式說真話。”黛玉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寶姐姐說給太太聽:寶玉不懂事,需要人管著;襲人說給寶姐姐聽:我才是怡紅院的女主人;太太說給所有人聽:我知道該重用誰。”
她頓了頓,望向遠處寶釵院落隱約的燈火:“在這座金玉其外的大宅門裡,所有人都是表演者,也都是觀眾。我們爭的不是男人,而是生存空間;吵的不是情愛,而是身份地位;笑的不是開心,而是恐懼被取代。”
寶玉心中震動,他從未聽黛玉如此直白地剖析這府中的人情世故。
“那妹妹呢?”他忍不住問,“妹妹爭的是什麼?”
黛玉輕笑一聲,笑聲裡帶著幾分淒涼:“我爭的,不過是一點真心。可在這地方,真心最是不值錢。”
她轉身欲走,又停住腳步,低聲道:“寶玉,你可知為何我從不與她們一樣說那些‘體麵話’?”
寶玉搖頭。
“因為真話總要有人說。”她看著他,目光澄澈如秋水,“即便沒人想聽。”
說罷,她轉身離去,衣袂在夜風中飄飄欲飛,仿佛隨時會羽化登仙。
寶玉獨自站在橋上,良久不動。他想起日間寶釵溫婉而得體的笑容,襲人溫柔卻帶刺的話語,湘雲委屈的眼神,黛玉犀利的冷笑...這些女子,個個聰慧過人,卻不得不將才智用於這些微妙的言語攻防中。
《紅樓夢》第二十一回的這場風波,表麵是閨中少女的日常瑣事,內裡卻是沒有硝煙的戰爭。在這個世界,真話要拐著彎說,狠話要用甜包裝,深情往往最沉默。而最高級的攻擊,果然是笑著說出來的。
夜色深沉,大觀園中燈火漸熄,唯有風過竹梢,發出沙沙聲響,像是無數未儘的低語,在這深宅大院裡回蕩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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