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也已經沒有力氣了。
齊不問並沒有因為獲勝而感到開心，他腦海裡不斷地閃過為他死去的人，滾燙的淚水不斷地往下流。
也是這個時候，齊不問忽然感受到了極其澎湃強大的生命力量在他身體內湧動，為他修複著傷勢，這種被治療的感覺很熟悉，他之前經曆過兩次。
齊不問怔怔，看到了自己麵前的謝輕。
他明顯愣了愣，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謝輕了，自從遠古戰場結束後，謝輕就好似消失了一般。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酸澀無比，他的眼淚控製不住地瘋狂往下流，一顆顆地重重砸在地上。
過去的記憶瞬間清晰。
齊不問想到了遠古戰場裡的情景，對方明確地告訴過他道魔注定有一戰，也明確地說過對方不會參與其中。
齊不問前所未有的內疚和挫敗，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無能了。
同樣是道魔之間的對抗，遠古戰場中，道修能在謝輕的幫助下幾乎毫無損傷，大獲全勝，而他卻取得的是如此慘烈的勝利，讓道修死了數不儘的人。
如果是謝輕站在他這個位置，事情絕對不會變得這麼糟糕。
是他，太沒用了。
齊不問感受著謝輕用時間法則逆轉了他的時間，讓他不僅恢複了年輕，被獻祭的體質和血脈也相繼重現。
他愣愣地看著對方，眼眶在泛紅。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情緒不對，謝輕的聲音響起。
齊不問眼淚流得更快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謝輕站起身來，環顧著周圍。
謝輕的出現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他。
謝輕今天穿得是一件紅衣，相當得奪目，在暗沉絕望的天地裡，他像是和一切割成了兩個世界。
在眾目睽睽之下，謝輕將手按在了地麵上。
綠色的道紋在露出的白皙手腕和手掌處蔓延，大地就像是被莫名得帶動了一般，相似的綠色開始飛快地蔓延湧現，席卷整片大地。
好似有什麼古老的道音在天地吟唱，那一刻，所有人都抬頭看向了謝輕，不僅僅是這最終的戰場，整個大世界，還是魔界，所有人都有所感地注視著這個方向。
他們感受到了一種源於道心的震撼，感知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無法預想的大事。
古界中，所有生靈族的人猛地站起身，他們的血液和細胞沸騰到了極致，在因一種即將釋放的力量而興奮。
靠著血脈聯係，隱隱感知到什麼的生靈族人驚駭地捂住了嘴。
遍布世界的綠色道紋開始發出光亮，淡淡的綠色光點開始向上浮。
咚
咚
咚
整個大地都好似活過來一般在微微地震顫，好似藏有某顆心臟，而這顆沉寂了很久的心臟正在有力地跳動，正在展示強烈的生機。
越來越多的綠光開始湧出，天空都被具備生命氣息的綠光覆蓋，整片天地都好似出現了絢麗光幕。
濃鬱的生命氣息在蔓延擴散。
所有人驚駭地看到，因為戰爭而荒蕪一片的大地在恢複生機，花草樹木在飛速生長著，就連乾枯的河流都被這股玄妙的力量帶動著流動。
枯木回春，萬物複蘇
所有人震驚不已地看向輕撫著大地的紅衣少年，他們隱隱意識到了什麼，而這個想法讓他們呼吸停滯，並飛快地將其拋出大腦，覺得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很快，所有人都呆滯了，他們的身體在前所未有的劇烈發顫。
謝輕垂眸，用心臟處的綠色道紋感應著他曾經埋下的生命種子。
他現在所用的就是生靈之體的天賦神通。
天道因為覺得它太過逆天而限製它的出現，但卻在完全覺醒後隻能動用一次的天賦神通。
地麵忽然爆發出萬丈靈光，濃鬱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生命氣息在蔓延。
謝輕沒有說話，但天地上卻出現了一道道虛影。
數不清的虛影憑空出現，活著的道修看著露出茫然之色的虛影們，眼眶泛紅，捂住嘴無聲地流淚。
整個天地都安靜極了。
哪怕再驚駭，再震撼，再激動，再不可置信，所有人都狠狠地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打擾到謝輕。
這些虛影，是死在道魔大戰中的所有人
甚至有燃燒了靈魂，本該不如輪回，徹底消散的人
謝輕能夠感受到他心臟處的道紋在消散。
這便是當日在仙人陵墓裡生靈族祖先所說的天賦神通。
操縱生死，翻轉陰陽。
當日仙界崩塌，生靈族祖先就是靠著這個天賦神通，留住了他和同伴的神識，以虛影的存在得以待在遠古戰場。
他現在做的一樣。
謝輕看向那些呆呆地看著他，即使是虛影也能看出眼眶通紅的靈體，他終於開了口。
“我等會兒會打開遠古戰場的入口，如果你們想以靈體的形式存活，就在一刻鐘之內進入。從此你們不再是道修，也不再是魔修，隻是靈體，也隻能待在遠古戰場，而且受天道監管，隻要無故害人便會永遠消失。”
他的聲音很輕，說得也不快，但卻讓整個世界猛地一震。
謝輕竟然真的能夠複活他們
這簡直堪稱奇跡
所有人呆愣愣地看著謝輕，他們眼裡的淚越流越快，越砸越大顆。
可他們，真的很需要奇跡。
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對視著，眼神中複雜濃鬱的情感讓天地失聲，驚喜和震撼敲動著每個人心臟，明明心裡有無數的話，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不斷湧出的眼淚滾燙苦澀，所有人相顧無言。
“如果你們沒在一刻鐘內進入遠古戰場，剩下之人的靈體便會自行消散，該等待輪回的等待輪回，該永遠消散的永遠消散。”
謝輕繼續說著，讓他的聲音可以傳進每一個虛影耳中。
屬於生靈之體的道印正在快速崩塌，他支撐不了多久。
生靈族祖先留住的是仙人，他要留的卻是道魔大戰死去的所有人。
這本是遠遠超過生靈之體能力的，即使他用道體的天賦神通進行加持，即使元星霽了澎湃的靈力和他的道以做支撐。
但這件事還是因為太過逆天而被阻止了。
是天道最終降下的功德金光幫他打破了限製。
謝輕沒有理會眾人投向他的各種眼神，本命劍微顫，纖長的手握在烏黑劍柄處，就要用空間法則直接劈開前往遠古戰場的短暫通道。
但就在他要出手的時候，一個前往遠古戰場的空間黑洞已經出現了。
謝輕一怔，然後微微頷首。
是就在裡麵的生靈族祖先和精怪靈楓，幫他從內部開啟了通道。
青年和少女正朝他微笑點頭。
空間黑洞出現，無數的靈體快速地湧去，部分人依依不舍地看著身邊的同伴，他們想說些什麼，但因為想說的太多而無法開口，而活著的同伴則催促著他們快速進去，不要耽誤了。
每個人都做出了選擇，有的人選擇進入，有的人選擇待在原地。
隨著時間的流逝，謝輕臉上的血色正在漸漸地消退。
在綠色道印碎裂的那一刻，空間黑洞也被察覺到的生靈族祖先關閉。
在徹底回歸前，青年遙遙看著謝輕，眼神變得溫柔，他嘴唇翕動，無聲地吐出了一句話。
祝你成功。
空氣一片死寂，伴隨著虛影消散，綠光淡去，已經遍布大地的綠紋瞬間荒蕪，所有人都回不過神來。
到了現在，他們在驚覺剛剛究竟發生了多麼難以想象的事。
所有人駭然地看著謝輕。
謝輕又救了他們，在遠古戰場時救了道修天驕，在現在救了所有人。
穿著豔麗紅衣的少年麵色是誰都能看出的蒼白，跟著變淡的唇在強烈的顏色對比下竟顯得殷紅無比。
他好看極了。
但所有人此刻的心動，都不是因為他的容貌。
齊不問更是心跳快到超過生理極限。
他怔怔地看著謝輕，想著剛剛見到的那些為他死去的人。
他們都向他投來了欣慰的目光。
齊不問深呼吸一口，心裡百味雜陳，他正準備走向謝輕，卻驀地一頓。
不僅僅是他，所有人都頓住了。
他們隱隱感覺到，剛剛做了如此駭人之事的謝輕還要再做些什麼。
事實上，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錯覺，因為他們感到天空在震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什麼共鳴，他們竟是感到了屬於天地的一絲興奮。
謝輕抬眸看著天空。
他眼睛裡的道韻並沒有散去，他還是能夠看到各種各樣的規則和因果，道魔兩族的氣運在戰爭結束後已經趨於了穩定。
那是在互相製衡後達到的特殊平衡。
是均衡。
空氣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呆怔地看著好看到天地無人能出其右的紅衣少年。
謝輕喚起了他的道。
天道之前給他的功德金光，便是應該在他完成這件事後再賜予的。
謝輕看著道魔邊界處不斷交融變動的氣運，輕聲道。
“道漲魔消，道消魔漲，此為平衡，是為均衡。”
所有人瞳孔縮了下，他們看到謝輕白皙的肌骨處，正有一道道的古老紋路在湧現，就像天地的紋理，上麵隱隱湧動的法則力量讓人見之道心動蕩。
“謝輕在證道”有人看出了端倪，驚呼出聲。
立道和證道是不同的。
立道隻要摸清一些規律就能立，但證道卻必須要構建完美無缺的道
即使是大乘期修士，都不是所有人都能證道成功的。
更何況，所有人都知道，謝輕所立的道似乎不在天道下的三千大道裡。
沒有現成的道作參考，謝輕證道的難度要比正常難上不知多少倍。
紋路不斷地編織成形，讓看到的人道心幾近崩潰，但所有人都在強撐著忐忑等待，就連大乘期修士都目光灼灼。
謝輕曾經在密藏之地展示出他的道。
但沒有人看懂這個道究竟意味著什麼，隻知道謝輕靠著他的道，將自己拉到了整個密藏之地同階層的地步，並且可以直接借用密藏之地的力量。
曾經大能隱隱感覺，那似乎是種製衡的力量。
但無疑，謝輕的道必定是極其特殊可怕的。
謝輕所有的舉動，不管是立宏願，成就道體，還是覺醒生靈之體，他的每一次出現都格外驚人，身為修士最重要的道，謝輕的道也絕不可能簡單。
紋路不斷湧動，好似可以活過來似的。
謝輕的額間出現嶄新的道印。
他身上不斷升騰的氣息終於得以平靜。
“怎麼樣謝輕證道成功了嗎”
“不知道，道印已成，按理說應該是成功了，但天道怎麼遲遲沒有動靜。正常情況下，有人證道成功，天道都會現身降福的。”
天空一片平靜，所有人都有些茫然疑惑地看著，摸不準具體情況。
他們看向紅衣少年，發現他的麵色依舊平靜，在微微閃爍的道印映襯下好看得驚人。
謝輕依舊看向天空，但隻要細細觀察，就能看到他的瞳孔裡正倒映著旁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和祂遙遙對視。
謝輕好聽且緩慢的聲音繼續響起。
“萬物需均衡，萬物需製衡。”
所有人一驚，不明白為什麼謝輕在看似證道已成後，還要動用道韻。
但下一秒，所有人瞳孔一縮，他們皆是聽到了謝輕的話。
“天道亦如此。”
那一瞬間，所有人道心一顫，不可思議地看向謝輕。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這樣說天道
所有人呼吸一滯，心裡大膽的念頭被謝輕的下一句話所證明。
膚色冷白，嘴唇殷紅的少年平靜地道，“天道需被均衡。”
謝輕怎麼敢
所有人都驚住了，忐忑不安地看向天空，生怕天道降下雷劫。
謝輕才救了大家，他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謝輕隕落。
但出乎意料地，天空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還是一片平靜。
可謝輕的聲音還在繼續，不僅飄蕩在修真界，也飄蕩在魔界。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此一不可被天道創造，亦不可被天道掌控。”
所有人目光微凝，有些茫然地聽著這句話。
部分大能瞳孔縮聚，他們看看謝輕，又看向天空，隱隱間明白了什麼，神情震動。
伴隨著謝輕一字字的吐出，天地終於開始震蕩了。
但所有修士能夠感知到，天道並沒有震怒，相反，祂很興奮。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謝輕額上的道印開始遠離，開始擴大，開始不斷蔓延，開始覆蓋整片天地
各種各樣的絲線在跟原本的絲線交融
一種新的秩序規則在重構
在絕大多數道心被天道牽引著震顫，熱血上湧，卻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他們又聽到了謝輕的聲音。
“我的道名為均衡，是為製衡天道，也為補全天道。”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猛地一顫，他們駭然地看向天空。
道紋籠罩在逼出來的三千大道上。
而天道在避讓
所有人終於明白謝輕證道的時候，天道為什麼沒有現身了。
因為謝輕的道是為製衡天道存在的
因為那是和天道同層級的道，天道沒有權限為賜福
謝輕剝離著自己剛證的道，瞳孔裡的是彆人看不到的交纏製約。
萬物需均衡，天道也如此。
他的道就是要化成遁去的一，是補全，也是製衡。
上古種族仙人飛升時，仙界雛形會崩塌，就是因為天道殘缺，天道沒被製衡。
因為構建仙界的力量實在是太龐大了，靈力在不斷地往要成形的仙界處聚集，這種聚集沒有被設置初始極限，所以最終不僅讓仙界直接爆炸崩塌，也會讓其它界跟著衰敗。
他的均衡道，就是為天道加上一層限製，就像是氣球的膜，以一種不斷變化的微妙平衡控製著祂不爆炸。
天道也是在仙界崩塌時才意識到這件事的。
但該道為製衡天道所存在，天道不可自行創造，必須由人立道證道，所以，祂隻能等。
終於，祂等到了謝輕。
所有人驚駭地看著這一幕，他們隻覺得空間開始凝滯，時間在暫停。
在謝輕的道徹底融入天地間後，整個天地都猛地一顫。
一團團的金色雲朵出現，那是席卷了所有界的功德祥雲
無數的金蓮湧現，所有人怔怔地看著謝輕，看到他額間的一抹道韻正在消散。
是謝輕立宏願時彆留下的道印。
它的消散，證明著謝輕的所立的宏願已經完成
所有人駭然地感受著天地的變動，他們抬頭看向天空，眼神中既有震驚，也有熱切渴望。
他們終於明白，謝輕最後的那句補全天道是什麼意思了。
謝輕，無愧於他立的宏願，無愧於天道的偏愛。
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在上方有什麼新的界正在形成。
是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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