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葉老大,從他身上找到了些熟悉的影子。
“你們該不會是東海哥的家人吧?”
“你咋知道的?”葉老太太今天碰壁太多,此時突然聽到有人這麼問,鼻子一酸差點兒落下淚來。
“還真是啊?”婦人聽了也有些吃驚,“我是說看你家兒子長得跟東海哥挺像的。”
“是啊,家裡就老大長得跟他爹最像了!”葉老太太點頭,“不知道該這麼稱呼?”
婦人忙自我介紹道“嫂子,我叫葉娟兒,論起來應該管東海哥叫聲堂哥。”
“哦,原來是堂妹。”葉老太太立刻熱絡起來,“說來慚愧,成親這麼多年都沒能回來一趟,家裡這邊的親戚都認不得。”
“嫂子你就管我叫娟兒吧。”葉娟兒問,“早就聽說東海哥要回來,怎麼拖了這麼多年?”
葉老太太這回徹底紅了眼眶,哽咽道“不瞞你說,其實前些年就想回來的,誰知道你東海哥突然病倒,沒多久便過世了。
“我一個人帶著四個兒子,日子過得也辛苦,便歇了回老家探親的念頭。
“好在如今四個兒子都成家了,又趕上關外大旱,我們就乾脆入關回老家來投奔東林了。”
葉娟兒聞言驚呼“東海哥也沒了?”
葉老太太登時咂摸出她話裡的意思來,什麼叫也沒了?還有誰沒了?
“娟兒啊,你這話是啥意思,你快跟我說說!”葉老太太著急地一把抓住葉娟兒的胳膊。
葉老大心裡也是一沉,卻還是勸道“娘,咱們彆站在這兒人說話了,回去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聽堂姑說吧!”
“好,好,是我太著急了。”葉老太太趕緊鬆手。
幾個人回到空地,葉老太太招呼兒子兒媳上前。
“過來認識一下,叫堂姑。
“你們幾個小的也過來叫人,叫姑奶奶。”
空地上登時響起七嘴八舌叫人的聲音。
葉老大從車上拿下來幾個板凳,讓葉老太太和葉娟兒坐下說話。
“娟兒啊,你快跟我說說,到底咋回事?
“我家老房子裡,如今咋住的是王家人啊?
“不瞞你說,我們剛才去家裡了,硬是被人給攆出來了,找村長也是白找……”
還搭進去一塊衣料……
葉老太太越說越是憋屈。
葉娟兒歎了口氣道“早知道是你們,我剛才就攔著不讓你們去了。
“村長巴結劉寡婦家還來不及,哪裡會幫你們主持公道啊!”
“東林一家難道搬走了不成?”
“其實……東林哥一家子早都不在了。”
“啥?”葉老太太突然聽到這話,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一家子都不在了?”
雖然從未見過老家的親戚,但這麼多年,從葉老爺子嘴裡也聽說了不少他們的事兒。
逃荒這一路,大家也都是靠著投奔親人的希望撐下來的。
如今突然聽說人都不在了,饒是大半輩子已經經過不少風浪的葉老太太也有些要支撐不住了。
葉老大一把扶住葉老太太,晴天也急得直叫奶奶。
葉大嫂趕緊從鍋裡盛了碗熱水,加了點白糖讓葉老太太喝下。
葉老太太這才慢慢緩過來,紅著眼圈問“娟兒,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這事兒說來話可就長了。”葉娟兒長歎一聲,才跟葉家人講起當年的事兒。
當初葉東海給老家寫信說要回來探親之後,他爹葉偉高興得不行,滿村子跟人說,自家大兒子要回來了。
誰知葉老爺子那邊因病耽誤了行程,好巧不巧,他爹沒過多久也病倒了。
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病了大半個月便撒手人寰了,臨死都沒能見上大兒子一麵。
如此一來,就隻剩下葉老爺子的弟弟,葉東林一家在老宅中生活了。
葉東林當年娶了隔壁村方家的女兒,二人婚後生了兩個兒子。
葉東林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種著老人留下的地,日子過得算不上富裕,但好歹不愁吃穿。
隻可惜大兒子葉慶鬆先天身體不好,二十幾歲都沒說上媳婦就病死了。
小兒子葉慶山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原本都已經定親,隻等著娶新媳婦過門了。
誰知卻趕上西北戰事吃緊,朝廷來村子裡征兵。
按照官府留底的卷宗上寫,葉東林家共有兩個兒子,所以家裡必須有一人征兵入伍。
葉東林已經沒了大兒子,小兒子還沒成親,如何肯讓他去當兵。
可是那些前來征兵的皂吏哪裡管你這些,隻認冊子不認人。
既然老大不在家,那就讓小兒子頂上。
於是,葉慶山便被抓走當兵去了。
這一走,好幾年都沒有音訊,後來有人捎回來一身衣裳和二兩銀子。
說葉慶山死在戰場上了,屍體運不回來,早已就地埋了。
依照朝廷的命令,送回來一身衣裳和二兩銀子的喪葬費,讓家裡能給他立個衣冠塚以寄哀思。
葉東林兩口子接連失去兩個兒子,連個孫男娣女都沒留下,受不了這個打擊,相繼病倒,沒多久就雙雙離世了。
如此一來,葉東林一家就徹底沒有人了,房子和田地也空出來。
“姑,那王家人是咋住進去的?”葉老四著急地問。
“當年跟慶山定親的,便是劉寡婦的女兒王大鳳。
“後來東林哥兩口子不在了,劉寡婦就非說自己是慶山的丈母娘,住他的房子名正言順。”
葉老太太聞言一愣,問“咋地,她家大鳳一直給慶山守著呢?”
雖說兩個人當年隻是定親還沒成親,可如果人家閨女真替慶山守了這麼多年的話,住著老宅倒也是理所應當了。
誰知葉娟兒一聽這話,立刻啐了一口罵道“守個屁,早就嫁到京城過好日子去了!”
“她都嫁人了,她家人咋還有臉住在我家房子裡?”葉老四聽得火冒三丈。
“還不是因為她家大鳳‘嫁得好’。
“雖說是個死過老婆的,但人家在京城有地位,賺得多。
“不然你以為村長為啥那麼巴結她一家子孤兒寡母的?”
葉老太太聽了這話,心都涼了大半。
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房子當真討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