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清柏隻能不情不願地出了萬重淵,他現在是人身,不能跟的佛尊太近,辛夷花的香甜味道還未散去,檀章走路終於不再是一步一蓮,但仍赤著雙足,腳踝上戴著一串金鈴,卻行走無聲。
嵇清柏好奇地多看了幾眼,見檀章回頭,又馬上裝作老實模樣。
剩下接連四天,兩人均是如此,睡了玩玩了吃喝,佛尊脾氣不怎麼好,嵇清柏要是瘋過了頭,也會被拍回真身,夾著尾巴耷拉下耳朵,他喜歡說話,檀章喝酒時,他便一樣樣講自己下界過得逍遙日子,幸好之前闖的禍太多,五花八門,數不勝數,一件件細說起來比那人間話本子還要精彩。
“我把那麒麟角送給了南師,他可喜歡了,掛在洞裡,特彆好看。”嵇清柏睡醒後躺在檀章身邊,他現在差不多已經習慣了佛境的日子。
年歲不顯,一晃而過,境中早已不知過了多少年。
佛尊也不知什麼習慣,這麼大地方還要分一年四季,天冷了兩人便不怎麼出去,窩在蓮床上。
嵇清柏起初不敢睡床,怕自己掉毛又惹得佛尊生氣,後來發現對方其實並不介意,冬天更是將他真身抱在胸口,跟湯捂子似的。
蓮床很大,之前看著沒一絲人氣,現在不然,多了綾羅綢緞,玉枕和亂七八糟的小玩意,還有堆得到處都是的人間話本。
“白虎仙南師?”檀章看著他,“你與他相熟?”
嵇清柏點頭“我們可是至交,之前去哪兒他都跟我屁股後麵,麒麟角我送了他不少。”
佛尊斂了下眉,又突然問“麒麟角何種顏色?”
嵇清柏有些驚訝“尊上沒見過嗎?”
檀章不說話,一隻手繞過嵇清柏的發尾打著卷兒,跟摸毛一樣。
嵇清柏真以為他沒見過,一下子積極起來,拍著胸脯道“我去給尊上弄一對角回來,等您下次從蓮座上下來,就能看到啦!”
弄角這事兒,嵇清柏還叫上了南師,蓬萊上麒麟萬匹,嵇清柏等了大半月才逮到了麒王,麒麟角不是隨便想砍就能砍下來的,得先與麒麟鬥法,鬥贏了,對方才會心甘情願奉上雙角。
南師對於好友一定要麒王的角表示不解,嵇清柏很是義正嚴辭“這可是送給佛尊的角,自然是要最好的。”
南師頗有些吃味“送我就隨便一隻,送佛尊就得最好的,清柏你太偏心了啦!”
嵇清柏懶得與他多說,看見麒王出山便立馬纏鬥了上去。
麒麟之王可與普通麒麟不同,角覆鎏金,萬年麟火不滅,自然法力高強,不得小覷。
南師肯定是打不過的,他看著嵇清柏也覺得懸,但人修為畢竟在自己之上,元魂中又有上古神燈,真拚起來,勝算也不少。
嵇清柏打的十分艱難,與那麒王鬥了有十天十夜,好幾次都是生死邊緣,一身狼狽,終是得了一對鎏金麒王角,樂得半天合不攏嘴。
他得趕著佛尊下蓮座前回去,一身傷也來不及處理,風塵仆仆上了通天梯,開了萬重門,直奔無量殿。
檀章睜開眼,雙目平靜無波,不悲不喜,不怒不嗔,嵇清柏站在殿門口探頭探腦,也不覺得身上傷口疼,一腔熱忱望著蓮座上的人。
佛尊赤著腳,似踏雪踩花而來,停在了嵇清柏的麵前。
“麒王角,給你的!”嵇清柏從背上卸下一對,那角鎏金閃閃,尖處一簇麟火熠熠不滅。
檀章低頭看了半晌,伸手接過,指尖撫過那簇火,燙得心頭都起了波瀾。
嵇清柏渾然不知,隻高興佛尊收了他的一對角,無邊歡喜的很。
“以後這角你可不能隨便送給彆人。”佛尊狀似無意,麵目平靜道。
嵇清柏點了點頭,嘶了口氣道“麒王萬年才生出一對新角,除了尊上我也送不了旁人,而且那鹿太難打了!要不是我法力高強,早被踢進了那蓬萊池裡,死好幾次了。”說完,他又撒嬌似的,朝著檀章道,“我辛苦弄來的角,尊上可要好好收著啊!”
佛尊既不答應也沒不答應,隻笑了笑,低聲道“你該是不懂送人麒王角的意思。”
嵇清柏一臉懵懂“什麼?”
檀章低眉斂目,含了半分慈悲笑意,他說“沒什麼。”
“你也真是孟浪,上來就送佛尊麒王角。”在檀章曆劫歸來後,白朝一日與嵇清柏飲酒,提到此事,仍心有餘悸,“麒王萬年角成,鎏金骨,麟火尖,麒麟麒麟,這對角便是麒王求愛時贈予麟後的,角尖麟火萬年不滅,如情愛亙古長遠。”他看了一眼嵇清柏,嘖嘖搖頭,“神仙之間結仙侶都少有用麒王角定情的,也不知該說你情深還是莽撞。”
嵇清柏摸了摸鼻子,啞口無言,如今那對麒王角還掛在檀章的蓮座上,每次見到,嵇清柏都得臉熱上幾分,他年少無知,隻知道這是好東西,想著要送給蓮座上的人,許是冥冥中早已動了佛心,他卻不自知。
白朝不敢久留他喝酒,小酌幾杯,就趕著嵇清柏回去。
檀章不在無量殿裡,嵇清柏找了一圈,便被妙音鳥引去了花果林子裡。
佛尊果然坐在辛夷花樹下垂釣,嵇清柏靠近了,便聞到馥鬱花香,繞在了檀章的肩頭。
“麒王最近的角該是又長好了。”嵇清柏靠在佛尊腿上,抬頭目光晶亮,盯著檀章的臉,“我再給你打一對回來?”
檀章低頭,似是笑了“麒王萬年沒討到過老婆了,你彆再闖禍。”
過了一會兒,他將嵇清柏摟起,抱在了腿上,吻過那人柳葉似的眼,低聲道“比起旁的那些,你可更討我歡喜。”
——————————《食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