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馬車,玲瓏就點燃一爐鬆香,清雅的香味很快散開。
“看著情況,距離京城還要多久?”謝琅問道。
周鈺想了想,“少說也需要近三個月才能抵達。”
畢竟他們這一路可是遊山玩水的,每到一處都要停留幾日,再加上南離幅員遼闊,走出大周都需要倆月,當然中途停留的時間稍微長了些,主要是暗中巡查一下當地的吏治,不然用不了那麼久。
馬車的速度本身就慢,所以這個時間已經算快的了。
謝琅微微蹙眉,“半年的時間根本就不夠啊。”
“正是如此。”
“那就稍微加快些速度,不需要逢府城就停留。”
“是!”周鈺點點頭。
這日黃昏,他們沒有遇到鎮店,最終隻能在一座村落中留宿。
居住的這戶人家姓馮,家中隻有一對老夫婦以及一個年輕的媳婦和還未及笄的女兒。
得知他們要留宿,老夫婦沒拒絕,熱情的接待了他們。
這個村子總共也就六七十戶人家,因地處偏僻,生活並不富裕,吃的用的都是自己地裡產的,在就是去附近的山裡打點野味帶到二三十裡外的鎮子上換取些錢財度日。
“老人家,家裡隻有你們四個人?”
老婦人點點頭,歎息道“是啊,三個兒子都被抓了壯丁,參軍去了,走了都好幾年一點消息也沒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彆看老婦人說的尋常,心裡的苦,大概也隻有她自己清楚了。
或許是眼淚早已流乾,現在也哭不出來了。
“也不隻是我們家,村子裡的青壯年勞力,都被官府帶走了。哎,可憐了我這兒媳婦,剛過門就是守活寡。”
旁邊一個瞧著二十多歲的女子聞言,笑道“娘,我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彆家的媳婦在婆婆手裡有幾個能落得好的,她嫁進來的第二天,丈夫就被官府征兵帶走了,這幾年公婆自覺心中對她有虧,從來沒有苛待她,真的把她當閨女一般疼愛,和小姑之間更是融洽,除了膝下沒有個孩子覺得遺憾,一點都不苦。
這種現狀,謝琅無話可說。
事實上大周也是如此。
不過想來再過幾年,應該能夠緩解一些吧。
青壯年都被帶走,隻剩下一些老弱婦孺,難怪日子過得這般貧寒。
自己國家都沒徹底安定了,謝琅自然不會對南離的百姓有什麼憐憫,她又不是就救世主。
上午臨走的時候,謝琅讓琥珀給了那老婦一兩碎銀子,算是酬謝對方。
銀貨兩訖,天經地義。
“咱們也沒多少銀子了吧?不若找府城看看,還有沒有懸賞了,讓馬昭和孫銘去賺些銀子。”
“……”周鈺忍不住沉默,“目前咱們還有幾百兩,小姐嫌少的話,可以去賺這種銀子。”
“其實賺不賺賞金的無所謂。”她笑的有些涼薄,“這些賊匪留著也挺好的,隻需要帶著懸賞令找上門去,他們願意出錢買下自己的一條命,還省得一身力氣。”
周鈺無話可說,好吧,明搶,挺好的。
這樣既拿到了錢,還不用為南離處理,何樂而不為呢。
雖說他總覺得這種方法有些不道義。
“雪落,你怎麼淪落到晴雪樓去了?”反正閒著也沒事,聽聽雪落的身世,加深一下了解。
雪落斂眉,“小女自幼長在恒城,母親在小女未滿三歲的時候染病過世了,後來父親再娶,次年為小女生下了一個弟弟。隻是在小女八歲那年,家中遭遇橫禍,父親在外出收賬的時候遇到劫匪丟了性命,繼母便將小女買去了晴雪樓,而她則帶著弟弟以及家中的資財改嫁他人了,自此再也沒見過。”
這還真是一出人倫大劇呀。
不過想雪落這種身世的,很常見,被繼母賣掉在很多人眼裡看來,也是天經地義的。
畢竟不是親生的。
就連親生的都能隨意賣掉呢,見怪不怪。
可謝琅卻覺得犯惡心,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居然就成了你能隨意買賣的物件。
他們隻認準了兒子,隻要是個帶把的,不管你多麼的紈絝,那也是重要的。
而身為女子,不管你多麼的乖巧懂事,孝順明理,早晚都是彆人家的,就是個賠錢貨。
何其可悲!
在這個世界的曆史長河裡,也出現過一些驚才絕豔的女子,有滿腹詩書的才女,也有橫刀立馬的女將軍,有攬儘錢財的女富商,也有位居九五之尊的女皇帝。
可不管她們如何風光過,最終的結局還是成為男人的附庸。
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女帝也不例外。
更惡心的是,為難女子的,有男人,更有女人。
男尊女卑的關鍵,如同基因鏈,深深的刻在他們的血脈裡,一代又一代。
“雪落!”
“是!”雪落看向謝琅。
“日後你進入學堂擔任教習,每月拿著穩定的銀錢,有了自己的宅子,自立女戶。”謝琅看著骨瓷茶盞中碧綠的茶葉,“忙時教導學子們彈琴吹簫,閒適可以約上姐妹踏青賞景,自由支配手中的銀錢,或者買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首飾,對酒賞月,對歌起舞。”
“之後有一日會出現一個令你心動的男子,他欣賞你的才藝精絕,與你喜結連理。”
“不久之後,你身懷有孕,他會要求你辭去學堂的教習之職,安心在家待產,生下孩子之後你還要為了這個家忙忙碌碌,撫育孩童。而你的丈夫卻認為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他做起了甩手掌櫃,甚至你花的每一分錢都是男人在外賺來的,以後做任何事情都得顧忌著對方,再也沒有獨身時候的自由,你會如何選擇?”
見車內的人都陷入沉默,謝琅又繼續說道“當然,撫育孩子是你一個人的事情,男人隻是讓你懷上孩子,其餘的都與他無關。等你被後宅的柴米油鹽磨掉了才氣,你在他眼裡,早已經不複從前的模樣,到時候他說不定會納上個妾室,坐享齊人之福。”
琥珀與玲瓏忍不住心裡發顫,怎麼這女子的一生聽起來那麼滲人呢。
周鈺卻忍不住沉思起來。
陛下說的沒錯,男主外女主內,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怎麼到了陛下這裡,卻好像變了模樣。
好一會兒,雪落說話了,“小女不願意嫁人。”
“這說法也不能算你錯。”謝琅輕呷一口清茶,“可是這世上,總會有那麼一個男人,是可以將你捧在掌心,護在胸口,許你一世一雙人的,若是你不嫁,豈不是錯過了一段好姻緣?”
“那依照小姐的意思,雪落該如何做?”她迷茫了。
自己這身份,真的能遇到一個待她一世一雙人的男子嗎?
但凡是男人有點家資,總會納兩房妾室的。
而一輩子一夫一妻過日子的,隻因家中貧寒,或者是家中妻子彪悍,否則極難有例外。
晴雪樓是歌樓,裡麵每日裡都有形形色色的男人出入。
即便是在某些人的口中是好丈夫的老爺們,照舊會成為晴雪樓的座上賓。
從樓子裡走出去的姑娘,從來沒有自傲的說要做人正妻的,都是心甘情願的成為他人的妾室。
可“妾,通買賣。”
隻這四個字,就足以說明妾室的下場注定好不到哪裡去。
再說妾室是不能被抬為正妻的,這是南離的律條明確規定的。
------題外話------
雪落好可怕,我還是彆嫁人了,反正也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雪落的肋骨女帝,你毀我姻緣,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