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女多嬌!
玉嬤嬤放下手裡的碗勺,起身來看著撩簾子跳進屋裡的殷青筠,聲音憂忡道“聞內監那兒怎麼說?”
殷青筠一麵看著腳下安安生生進了屋,繞過屏風來,一麵朝著床頭的陳氏笑靨如花,“還能怎麼說,陛下自然是向著母親的,父親縱容妾室,且連母親病重的消息都聞所未聞,陛下自然會叫聞內監好好斥責他一番,叫他知道他如今的榮華富貴是靠著誰得來的。”
殷青筠當初也是做過後宮那把鳳椅的人,脾性養上來了,看著屋裡留下來伺候的都是信得過的,說話便沒了什麼顧忌。
陛下若不是念著母親,豈會如此縱容殷正業胡來?
如若母親何時看開了,最好是能和殷正業合離了去,叫他還有什麼依仗如同現在這般瀟灑。
玉嬤嬤皺了皺眉,覷了眼倚在床頭輕聲咳嗽的陳氏那消瘦的臉蛋,飛快給殷青筠使了個眼神,接著小聲對她道“姑娘可彆胡亂說話,相爺許是公事繁忙,一時沒顧著咱們清風苑。”
玉嬤嬤嘴裡特意加重了“一時”兩個字,惹得殷青筠冷漠地扯了下嘴角。
殷正業什麼人玉嬤嬤還能不知道?
在殷府擺出相爺架子,出了外頭便是見了聞內監都會恭恭敬敬不敢說重話的人,更彆提到了陛下跟前那一副小人嘴臉簡直叫人直想作嘔。
可聞內監就算敲打過他了,也不過管個幾日又沒用了,那殷正業照樣廝混在菡芍苑半點不管清風苑的死活。
“玉嬤嬤,咱們都不必自欺欺人,人家林氏心裡看得可比我們通透多了。”
陳氏坐在床頭朝殷青筠伸出手,殷青筠沒再看玉嬤嬤一眼,提著裙擺走到床邊坐下。
陳氏握著她細嫩腕子連連歎氣,“苦了軟軟了。”
殷青筠反握住陳氏的手,眸中燃起星點笑意柔光,“母親儘管放心養病,萬事有軟軟在。”
玉嬤嬤派人去傳了飯,殷青筠陪陳氏小聊了一會兒,下人們捧著食盒剛進門,殷正業也從前院回來了。
玉嬤嬤略一抬眼,看見窗格那頭的人影,頓時心裡一咯噔,轉頭對殷青筠道“姑娘,相爺來了。”
殷青筠點了點頭,替陳氏掖好了被角才抬眸看向門口,狠狠地皺眉,杏眸的柔軟被迅速蔓延的陰沉籠罩。
來了就來了,急個什麼。
他若敢把在聞內監那兒受的氣往這兒撒,她就算跟他拚了也要護住母親。
小丫鬟擺好了菜飯各自魚貫退出去,殷正業進門時正好看到殷青筠接下玉嬤嬤手裡的粥碗,見他一身戾氣,聲音猶似數九寒天裡的潭底寒水,冷得刺骨“父親送走聞內監了?”
滿京城哪個世家家主會親自送人到府門口的,即便那是皇帝跟前的貼心人。那剛任了九門提督的永昌伯接旨時也不過才把聞內監送到二門,何況是殷正業這樣的一朝左相,他倒是為了討好皇帝,半分不嫌跌麵兒。
殷青筠曉得聞內監嘴上不說,心底的鄙夷估計早就猶如滔滔江水了。
殷正業看著麵前不甚乖巧尤帶尖刺的女兒,半聲不響地到了飯桌旁空閒的軟凳上。
玉嬤嬤連忙讓開,怕擋到了殷正業的視線。
殷青筠捏著玉勺,舀起碗裡的肉糜米粥一口口喂給陳氏,陳氏張嘴喝了幾口,偏頭看向對麵端端坐著的殷正業,臉色蒼白無力,卻還用手肘支撐著身子起了一起,聲音脆弱道“相爺”
陳氏性子柔得像棉花似的,端莊賢惠十數年如一日,此時卻是麵無血色形容枯槁,再無從前那番柔媚的風情。
殷正業眼瞳一縮,將目光從陳氏身上遊移到殷青筠身上,十分晦澀。
殷青筠被他犀利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眉梢愈漸不耐,被陳氏拉住按了按腕子,才定住心神抬眸掃了眼殷正業,壓下眼裡的黯色。
殷正業板著臉,沉著聲音叫了一聲“青筠。”
殷青筠涼涼地扯了下嘴角,垂著眸子用勺子攪著碗裡的粥肉,舀了一勺繼續喂給陳氏,像是壓根沒聽見殷正業叫她似的,“母親,您身子弱,還是少操心那些有的沒的了,父親混跡朝堂十數年,他自心中有數,您操個什麼心。”
陳氏一頭霧水,完全不曉得殷青筠突然說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她偏頭看向玉嬤嬤,玉嬤嬤也是抿唇搖了搖頭。
殷正業斂了斂目光,望著殷青筠如今這幅矜傲的樣子竟是心裡難得的平靜了一回,鮮少沒有動怒。
“青筠,你與為父之間需要如此生疏?”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殷青筠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從前她每日在府中胡鬨,動不動就拿皇帝做護身符,近來倒是安生了不少,偏又喜好上了去外頭闖禍。這也罷了,反正皇帝已經替她收拾了爛攤子,他隻消好好再同義勇侯說說好話,到時候結盟自然還是作數的。
隻是殷青筠今日當著聞內監的麵好聲好氣,這聞內監剛走在他麵前又說了那麼一番叫人不由得深思的話來,似是在同他賭氣,又似是若有若無的威脅警告。
殷青筠還是不理他,隻專心照顧著陳氏,饒是陳氏再怎麼給她使眼色推腕子,就是一聲不吭。
殷正業便扭頭問玉嬤嬤,“夫人的病情如何?”
玉嬤嬤福了福身,連忙道“回相爺的話,大夫昨夜就來看過了,說是沒什麼大礙,隻消靜養一段時間即可。”
她話音未落,殷青筠手突然沉下臉來擱下了玉勺,在碗沿碰撞出不小的聲音。
玉嬤嬤看向殷青筠,發覺她臉色陰沉,難看得很。
陳氏眼皮一跳,手伸出被子欲拉住殷青筠,還是遲了一步。殷青筠已經轉過身子雙眼直直地看著殷正業,聲音沙啞,但不難聽出其中的壓抑“母親生沒生病整個府裡的人都知道,就隻有父親不知?”
殷正業最近總是不順心,今兒好不容易靜下來想跟發妻說幾句話,甫一被女兒這樣詰問,臉色驀地沉下來,眼中隱匿著極難察覺的厭惡。
“軟軟!”
“軟軟,不得對你父親無禮!”
陳氏見殷正業即將要發怒的模樣,連忙拖著身子坐起來,軟軟綿綿一下子不甚失了勢頭差點摔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