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轉身準備出去,床榻間的人卻動了,瘦弱的雙手扶著床沿艱難坐起,一雙疲憊的眼眸中染了許多血絲,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女兒的後背。
殷青筠像是有所感知一般,驀地回頭就看見了陳氏吃力地靠著床頭望著自己的模樣,頓時眸框發熱似有暖意溢出。
殷青筠險些失聲,撲向床頭時腿肚子還勾到了個矮凳,也不顧火辣辣的疼,隻微昂著腦袋仰望陳氏,遲疑了許久才喚出了聲,“母親!”
她動靜大了些,驚得屋外等候的人聞聲趕了進來,玉嬤嬤走到屏風外就停住了腳跟。青嵐擔憂地往裡頭望了好幾眼,又扭頭問玉嬤嬤“嬤嬤,咱們”
怎麼不進去?
玉嬤嬤從屏風的間隙中看到陳氏伸手揉了揉殷青筠的黑發,當即臉上的凜色一化,鬆了口氣“沒事了,咱們出去吧,讓夫人和姑娘好好聊聊。”
青嵐被玉嬤嬤擋住了視線,什麼都沒看見,隻能訥訥地點點頭,跟著玉嬤嬤又出去了。
殷青筠伏在陳氏腿邊,輕輕替她拉了被子蓋好,免得她受寒。
陳氏揉著她鴉青長發,笑了笑“軟軟長大了。”
殷青筠抿了抿唇,望著陳氏虛弱的臉色,喉嚨裡澀澀癢癢,難受極了。
母親這個樣子叫她心裡沒底,比昨日皺著眉頭推開她更叫她心慌。
“是不是軟軟吵到母親了?”殷青筠開口出聲之時,才發現自己聲音裡又漫上了一絲哭腔。
陳氏搖了搖頭道“沒有,軟軟沒有吵醒我,是我晚飯時倒掉了湯藥,唬了玉嬤嬤,等著你來見我的。”
殷青筠搭在陳氏腿邊的手指動了動,而後蜷在一起,勾著頭,根本不敢抬頭看陳氏。
“昨日自你走後,我想了許多,剛剛閉著眼睛聽見你進屋時的腳步聲,突然間就想明白了。”
殷青筠給陳氏捏腿,一邊輕聲問道“母親想明白什麼了。”
陳氏的目光落在她如羊脂玉般細膩柔和的側臉上,眼前不由自主浮現了幾分長姐的溫婉麵容。
長姐曾問過,凝霜啊,你這副柔軟不爭的性子以後該如何是好。
她答,長姐從前不是說貴女之德在於不爭不奪不理?
可你明日就要嫁給那個寒門書生了,若他日後對你不好
長姐多慮了,除了長姐不是還有姐夫替我撐腰嘛。
昔日不願想起的往事如潮來潮去的浪花一般,樁樁件件都儘數浮現在眼前,叫陳氏落淚紛紛,悔不當初。
殷正業欺她瞞她,可叫她最恨的卻是長姐生產前一日,被殷正業哄著去城外寺廟祈福,再回到京城時,就聽聞了長姐難產血崩而亡的消息。
她連長姐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
陳氏張合著兩片蒼白的唇瓣,聲音低啞道“我同長姐雖被陳家逐出了族譜,可到底身體裡留著陳家的血,長姐一生為我著想,我怎能頹唐下去,叫長姐的在天之靈見了怕也是心寒。”
殷青筠眼睫顫巍巍的,雙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經發了麻,腦中嗡嗡地響,一時以為是自己聽左了去。
“母親?”
陳氏伸手拉了殷青筠的沁涼的雙手攏在掌心搓了搓,抿唇一笑道“軟軟,我的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