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引!
《流雲引》
[卷首語]
蒹葭蒼蒼,露染衣裳。
庭院深深,欲掩風光。
曾經年少,春風和暢。
花開揚揚,信馬由韁。
月上南樓,是夢裡策馬揚鞭公子無雙。
高山流水,紅袖添香。
錦屏半攏,咫尺方塘。
華燈初上,日月琳琅。
長亭向晚,夜色微涼。
風駐塵香,是潭水三千尺十萬裡路長。
簾外海棠,霧滿山崗。
影影綽綽,錯看鴛鴦。
浮雲易老,共彆八荒。
君在滄海,我在瀟湘。
雲遮薄月,是長相思彆儘何時歸故鄉。
第一章??山雨欲來風滿樓(一)
寶平四年三月十一,這一夜的金陵城,風冷的入骨。昔日寂靜的宮牆之中,如今卻滿是不絕於耳的廝殺聲與哭喊聲,有很多人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掙紮就已經身首異處。滾燙的血液彙集成一股溪流又在冷風中凝固,變成了花紋繁複的漢白玉丹陛石上妖冶的傷痕。
杜敬巡一步步踏入昭和殿,腰背挺得筆直,粘稠的液體順著銀色的戎服下擺在他身後連成一道細線,他站定在龍椅之前,這代表著至高無上權利的九龍寶座就近在咫尺。
他勾唇一笑,轉身看著空蕩蕩的大殿,看著那精雕細琢的盤龍柱陷入深思。
他想起,十天前他還是一腔熱血守在邊境的鎮西大將軍,未料到千裡之外的金陵皇城之中卻有奸臣與其為寵妃的女兒沆瀣一氣,以對皇權圖謀不軌妄圖陷害他一家人,昏君當道又有美色禍國,連降三道聖旨,誅三族,捉拿他回京,秋後問斬。
父親傲骨一輩子怎能接受這樣的汙名,當朝撞柱而死,他的兩個弟弟還未及冠便被送上斷頭台,更有他的發妻,腹中還有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尚未來得及見他們一眼便聽此噩耗,被逼到無路可走之時,生死僅在一念之間。他要為他忠毅侯府滿門正名!為他父母兄弟妻兒手刃奸臣,起兵,奪位。
強加給他謀逆的帽子他便要帶的堂堂正正。
“將軍,孟澤成找到了。”副將報告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他看向頭發淩亂隻著明黃色中衣的明桓帝孟澤成。
“奸臣!逆臣!放肆,快放開朕!”孟澤成一臉猙獰,眼睛血紅。
杜敬巡拔出腰間佩劍,餘光瞥到拔劍那一瞬間孟澤成眼中的恐懼“嗬,我是奸臣?我杜家世代忠良,寶平二年,皇上您親題‘公忠體國’四字賜予我家,僅兩年時間就從忠良變成奸臣?我曾祖父為太祖皇帝出生入死擋下14枝冷箭才換得一個有名無權的世襲忠毅侯,你們孟家人真是心狠啊!皇上!午夜夢回的時候瑞安皇後就一次沒有入你夢來嗎?也對,你這樣的人想必姑姑再也不願見到你,二皇子和四皇子還未出滿月就被榮妃毒死在繈褓之中,那可都是你的親生兒子啊,可憐我姑姑悲憤交加,氣絕身亡!你有沒有想過你九個兒子中除了早已出宮建府的大皇子還有榮妃出的六皇子七皇子外還有哪個能活過三歲,這就是報應啊,你最喜歡的女人殺死你的兒子們,這都是你孟澤成應得的!”
“你給朕閉嘴!閉嘴!”孟澤成此刻像一隻垂死掙紮的獸。
“聽說祁譽他們是在流華宮將你找到的?榮妃娘娘倒也真算得上三千寵愛在一身,不過臣還沒想好讓她怎麼死才算彌補上她這麼多年做下的惡,我倒知道城郊三十裡外有一處亂葬崗,流浪在其中的惡狗堪比虎狼,常年食腐肉,飲人血,儼然想來多年吃不上新鮮的肉,我便將榮妃娘娘送於它們可好?”杜敬巡說到最後甚至帶上了笑,隻是那笑容在染了血的臉龐上,卻顯得格外陰森。孟澤成的掙紮與怒吼,在他看來,那副麵孔配上那明黃色格外刺眼。
隨後,他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對了,臣這裡最後再送您一份厚禮。祁譽,去把東西帶上來。”杜敬巡無視孟澤成幾乎想要撕碎嚼爛他的架勢,轉身吩咐副將。
“將軍,已經準備好就在外邊等著了,這就帶進來好好讓咱們這位皇帝陛下開開眼!”祁譽眼睛中透出諷刺的笑意,向著門外擊掌三下示意。
門外進來一隊士兵,每人手中托著木盤,上有一物,用黑色布蒙著,在孟澤成身前站定將黑色布揭落,那木盤中竟是一顆顆血淋淋的心臟,孟澤成隻看一眼尚未分彆清便忍不住躬身嘔吐起來,杜敬巡上前一把拉起他的頭發,迫使他直視那些,杜敬巡慢慢湊到他耳邊,笑道“陛下,您不是最想知道這天下之人是否忠於您嗎?臣替您看看那些皇子們親王們是不是對陛下忠心耿耿,您也快瞧瞧啊!”孟澤成這才反應過來,那分明是從他所有兒子和手足身上生生挖下來的,他看著盤中那血琳琳的一團,表情是定格住的驚恐,加上他臉上沾染的斑駁的血跡,好不駭人。
“啊!!!杜敬巡!!!你不得好死,你這個亂臣賊子!!!你不得好死!”孟澤成仿佛受了重創,大聲嚎叫著,想要掙脫出鉗製。
“我好不好死還輪不到你來說!睜大你的眼看看,從今以後這江山就是我的了,我這便送你孟家黃泉下相聚。”說罷,杜敬巡的九黎劍已沒入孟澤成心口,劍下之人來不及出聲就已倒下,死不瞑目。
他將劍收入劍鞘,轉身坐在那九龍寶座,祁譽率先跪下,其餘將士也紛紛跪拜,三呼萬歲,在這振聾發聵的高呼聲中,杜敬巡有片刻的失神,過去的畫麵匆匆而過,這場記入史書為後人津津樂道的“昭和殿之變”落下帷幕,而從今以後,這萬裡江山,改姓為杜。
青螺山,茗雲苑,竹林環繞。
居德堂中,若有若無的檀香飄散開來,有一仙風道骨的中年人正在打坐,時間仿佛靜止,過一會兒,一約莫六七歲的小童開門進來,小心走到中年人身後盤腿坐下,房內一時沒有聲音,能證明時間流動的,唯有香爐中的星星點點。
忽然,外麵傳來激烈的叩門聲,在這寂靜黑夜如此突兀。中年人隻是微微皺眉卻不動,小童看了一眼師父,若有所思。
當最後一點香火終於熄滅,他睜開眼,外麵的聲音不減。
“生雲,去開門吧。”
“是,師父。”
生雲打開門,卻被門前渾身是血的老人嚇了一跳,老人是城中大戶人家家丁的慣常打扮,呼吸急促,手中緊緊抱著一個繈褓,見有人開門問道“明山先生可是在此處?”穆生雲點點頭“老伯找我家先生何事?”老人卻撲通一聲跪下。
生雲被唬了一驚,從未見過這陣仗,轉身想回去找師父卻發現師父已站在身後。他側身站在一邊。
老人急往前爬了幾步,再次深深叩拜“求長風先生救救我家世子!”
天地相浮沉,長風卷繁雲。眾人皆道長風先生如行走於世外之仙人,行蹤詭秘,不關世事,卻又了然天下事。
“杜敬巡謀逆,安陽王府難逃一劫,王妃娘娘命老奴從密道逃出將世子送往青羅山,求長風先生救我安陽王府一命!”
“我已不問世事,改朝換代與我有什麼關係?我不認識什麼安陽王,生死由命,我亦不能強求。你且走吧。生雲,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