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緣山河半緣君!
沐垚身後的宇文翼已經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然而她卻一分睡意也沒有,窗外的風聲就像嘶吼的豹子一樣越來越利,宇文翼的手搭在沐垚的腰間,頭埋在她的頸間,心跳緊緊的貼著她的心跳,兩個心跳融在一起,重合了那咚咚的聲音。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擾醒了這個男人,他終日裡見那麼多的人,處理那麼多的事情,隻有睡下的時候才能安靜一會兒。
想著剛剛宇文翼說過的話,她胸口有些悶悶的,撒一淩對宇文翼的感情沐垚看的清楚明白,並不比自己少半分,有的時候看著她凝視著宇文翼的眼神心裡就發酸,就像是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那種感情是純淨的,也是乾淨的,她知道被傷害的痛苦,撒一淩是個可愛的姑娘,她不想撒一淩遭受與曾經的一樣的苦楚。其實宇文翼的意思沐垚明白,他是想讓沐垚安心,即便是成為了皇後,宇文翼也願意守著她一個人終老,可是此時的沐垚一句話都不能說,如果同意撒一淩出府那麼就是嫉妒,而嫉妒是宮內女人的大忌,尤其是身為皇後,如此作為是會讓朝臣詬病的,但是如果不同意她出府,那宇文翼就會覺得沐垚心中並不在意他,所以進退兩難。
何況宇文程的事情還沒有告訴宇文翼,父皇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母妃越來越憔悴,堆在心裡的事情越來越多,她現在連顧及到荃兒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想著想著,沐垚不知不覺間沉入了夢裡。還未曾睡得很沉,就聽見有人進來了。裙角摩擦著地麵的聲音雖小卻依然喚醒了沐垚還朦朧的夢。
她小心翼翼的轉過身去,抬頭看著走進來的夏至,低聲問著“怎麼了?什麼時辰了?”夏至也是被人叫醒的,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衫從外頭走了進來,臉色都是發白的,加上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身後,竟讓沐垚打了個寒顫。夏至低聲說道“宮內傳來消息,皇上又昏了過去,所以慤貴妃娘娘派人來告訴一聲,看是不是現在就進宮。”
沐垚聽罷,趕緊起了身,又推了宇文翼起來,喚道“母妃派人來傳話,父皇昏了過去,咱們趕緊收拾收拾入宮看看吧。”宇文翼朦朧間被沐垚推醒嚇了一跳,忙坐起了身,竟然覺得眼前有些發黑,使勁的揉了揉眼睛才緩了過來。夏至沒有等著吩咐,便趕著叫墨荷起身服侍著主子們起身。
沐垚邊自己動手梳著頭發邊問道“幾時了?”墨荷替她將衣服上的扣子係好回道“剛剛過了寅時。”宇文翼的動作很快,收拾好了便讓人將鈺淩叫了過來,吩咐著“派人去請禮親王,讓他速速入宮。”說罷便先行一步帶著沐垚奔向了宮中。
東宮與皇宮倒是近,沒一炷香的功夫便行至了宮門口,本以為隻有守衛在,沒想到竟然看到康親王宇文程帶著他的王妃,刑部尚書廖庭宣的女兒廖清涵,兩個人正走向宮內,沐垚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宇文翼,對他說“你剛剛回來我還沒有來得及給你說。”隨即她挑了挑眉看向那兩個背影,繼續說道“最近宇文程與太後之間有聯係。”宇文翼聽到這話眉頭皺的緊緊的,拳頭也握了起來,在這漆黑的深夜裡,一身黑色的錦袍上的金色巨蟒若隱若現,好像能夠飛出來一般,整個人也陷入了陰暗之中。
沐垚的呼吸聲都變得重了些,對他說道“其他的等一會兒再說吧,現在還是探望父皇要緊。”在這四周全都是朱紅色高牆圍住的皇宮內,風更甚了些,來回在關閉著的宮門內穿梭著,發出呼呼的嗚咽聲,像是無數鬼魂的嚎叫,淒厲中帶著悲涼,沐垚忍不住快走幾步拉住宇文翼的手,想試圖用他的溫度給自己一點點溫暖。
走近皇上的寢殿,燈火逐漸變得通明,直到亮如白晝。殿內已經聚集了許多人,皇上的嬪妃中嬪位以上都已經跪在殿外,慤貴妃與麗貴妃正圍著為皇上診治的幾位太醫詢問著病情,嘉貴嬪與宇文程也站在近處,隨著一聲“太子駕到,太子妃駕到。”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門口,宇文翼走上前去也顧不上請安,忙問著“父皇如何。”慤貴妃眼中藏不住的憂傷,微微搖頭,說道“不太好。”
宇文翼皺著眉頭,低聲繼續問著“父皇的衣裳可都備好了。”還未曾等慤貴妃回答,就見站在一旁的宇文程上前一步,厲色道“太子竟然問的是這個?”宇文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橫了他一眼,說道“康親王覺得此時應該作何打算?”康親王宇文程看著宇文翼不善的眼神,竟有些嚇住了,清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說道“難道不應該請太後娘娘過來定奪嗎?”
“康親王是想要定奪什麼?”沐垚向前一步,走到宇文程的麵前,一雙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著他,不帶有一絲感情,一字一句的說著。“自然··自然是定奪父皇的··父皇的··”沐垚冷冷一笑,接著他的口說道“父皇如何治療自然有太醫定奪,太後娘娘就算是過來也不過就是平添擔心罷了。”
“難道哀家在壽安宮中就能夠安心的了嗎?”太後蒼老卻不失有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身穿著明黃色的九尾鳳凰華服,頭上插著金色紅寶石鳳釵,手上的龍頭拐杖堅實的戳在地麵上,發出悶響,沐垚抬頭望去,並沒有被她淩厲的眼神嚇到,從容的福了福身子,說道“給太後娘娘請安。”
太後一步一步的向她走來,卻看向沐垚身後不遠處的慤貴妃,說道“皇上今夜這麼重,為何不讓人來稟告哀家,是看哀家老了?不放在眼裡了麼?”這話說的極重,滿宮裡的妃嬪立馬跪在地上,慤貴妃和麗貴妃更是低低的埋下頭,解釋著“太後娘娘勿怪,臣妾等也是看夜已經深了,天氣轉涼,怕驚擾了太後娘娘,想著等到天色亮一些再著人去稟告太後娘娘的。”
太後坐在椅子上,冷哼了一聲,說道“說的倒是好聽。”殿中隨著這句話安靜的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宇文程走上前去,跪在太後麵前,一臉討好諂媚的笑容,說道“孫兒正在和太子說呢,也該請祖母過來的。”“你倒是個懂事的,起來吧。”太後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沐垚看在眼裡,竟覺得十分的諷刺,太後身上的老態儘顯,如果不是依靠著那明晃晃的華麗衣衫,從前的威嚴早已經失去了大半,想來太後也是知道自己現在在朝中的地位,在後宮的分量,不得不想到這個辦法,將自己重新推向眾人的眼中。宇文翼也隨著起身,拱手說道“太後娘娘是否要去內殿看一看父皇?現在嫣妃娘娘與婧貴嬪在裡頭照看著。”
太後不帶絲毫情感的嗯了一聲,在宇文程的攙扶下就要向裡頭走去,嘉貴嬪也立時站起了身子,便要跟著過去,卻被沐垚攔下了,說道“如今內殿已經有太多的人,本就不通風,想來再進去更多的人便不利於父皇的病情。”嘉貴嬪推開沐垚攔住她的手,厲色道“太子妃這話的意思就是本宮進去便會不利於皇上的病情嗎?”
“正是。”嘉貴嬪沒有想到沐垚會回答這兩字,一瞬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張了張口,半晌才說道“太子妃這話說的過分了些吧。”她臉色漲得通紅,頭上的玲瓏玉釵下的流蘇隨著她有些激動的樣子輕輕敲打著她的麵頰,更是顯著有些狼狽。
“皇上現在最需要的是安靜,嘉貴嬪的聲音如此之大,連本宮都覺得吵鬨,何況在病榻上的皇上。”麗貴妃不緊不慢的接了口,順勢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仁。嘉貴嬪的眼神狠狠的看向麗貴妃,開口辯解般的說道“麗貴妃此話真是可笑,皇上都已經昏了過去,如何還能聽到本宮說話。”
“正是了,既然都已經昏了過去,嘉貴嬪進去也是無意,還不如在此好好的替著皇上祈禱,希望皇上能夠早一些醒過來。”婧貴嬪站在內殿的門口看著外頭的景象,忍不住開口說著。其實宇文程扶著太後進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這兩個人來者不善,不知道是不是想趁著皇上不清醒的時候做出什麼紊亂朝局的事情來,又害怕被外頭的人聽著,就趕過來想要關上殿門,沒想到正聽見嘉貴嬪在外頭聒噪的聲音,她是宇文程的母妃,此刻還不安靜,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你竟然敢如此無禮。”嘉貴嬪的臉色更紅了,看著周圍一圈的人,竟沒有一個是幫著自己的,竟從心底生出了幾分忐忑,婧貴嬪瞟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一句話就關上了門,將一室的吵鬨聲牢牢的鎖在了門外。
宇文翼與沐垚站在外殿,也並不慌張,嫣妃娘娘是個心中有數的,而婧貴嬪是個厲害的,有他們兩個在,太後與宇文程就算想對皇上做什麼也是無從下手的,何況太後是皇上的親娘,不會為了自己的孫兒,自己的權勢而將自己的兒子推向深淵。
宇文翼走到慤貴妃的身邊,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剛剛來的路上聽垚兒說嘉貴嬪與宇文程不太平,頻頻與太後聯係,母妃也要仔細些。”慤貴妃皺了皺眉,與站在她正對麵的麗貴妃交換了一個眼神,麗貴妃便立刻明白了過來。其實剛剛的一幕在場的人應該都能夠明白,太後已經打算扶持宇文程了,可是朝中太子在,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就算是太後,也未必能夠翻出什麼花來,而且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小心應對。
康親王妃廖清涵一直站在眾人之外遠遠的地方,都快要退到偏殿裡頭去了,嘉貴嬪見自己失勢,沒有幫手,便想到了這個兒媳婦兒,找了一圈才看到她嬌柔的身影,竟然躲得那麼遠,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因為她父親是刑部尚書,當初打死也不會求著皇上促成這門婚事,廖清涵在嘉貴嬪的眼裡要模樣沒模樣,要才能沒才能,要膽氣沒膽氣,唯一剩的也就是家世了,如今自己被人欺辱了也當做沒有看到一樣。她放任自己的聲音喊著“清涵,到此處來,你是皇上的兒媳,躲得那麼遠像什麼樣子。”
廖清涵本身就是個膽子小的,如今聽到母妃大聲的喊著自己的名字,竟然嚇了一跳,瑟縮了一下才猶豫著走向前,怯怯的說道“母妃,您叫我?”嘉貴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好像將自己剛剛受得氣全都宣泄了出來,說道“你應該緊緊的跟著程兒,好歹也跟著進去看看啊。”“可是··可是太子妃說父皇身邊伺候的人太多··”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周圍的人看著她窘迫的樣子都忍不住想笑,可是在此事又不能真的笑起來,畢竟皇上還在病榻上躺著,所以都彆過臉去,假裝沒有看到剛剛這一幕。
嘉貴嬪用長長的指甲戳了戳廖清涵的頭,心中暗道真是個沒用的東西,自己用儘心思巴結上了太後,如果老天有眼能夠讓程兒成為皇帝,那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個廖清涵冊立為皇後,簡直就是丟臉。她嫌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狠狠的彆過了頭去。
清淨了片刻,李太醫熬好了藥端進了屋子遞給宇文翼,說道“太子殿下,臣等又斟酌了一個方子,看看能不能壓得住,還請太子殿下進去為皇上進藥吧。”宇文翼小心翼翼的接過來,便招呼著沐垚向著內殿走去。
沐垚為他推開了門,裡頭的人隨著咯吱的門響向著外頭望來,宇文程見宇文翼端著藥進來,忙走上前來,想要接過去,沒想要宇文翼一個閃身,避開了他,冷冷說道“康親王小心,父皇的藥就這一碗,你莫要一下子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