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緣山河半緣君!
這個冬日裡可謂是沐垚成為皇後之後最為安靜的一個冬日裡了。正月初七那日,撒一淩忽然間胎動,生下了一位皇子,這是宮裡頭的第二位皇子,也是撒一淩的第一個孩子,撒一淩的位分僅次於沐垚,懷孕期間又受儘了苦楚,宇文翼想要獎賞她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還是沐垚提出來要賞賜撒一淩協理後宮的權力,讓她出了月子便成為沐垚的幫手。
撒一淩原本是不想要的,她抱著已經睡著的小皇子,對著沐垚輕聲說道“姐姐,你知道的,我從未曾想過要什麼協理後宮的權力,而且我也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經過那懷孕的十個月,讓我明白了很多,這些話,也就是咱們姐妹兩個才能說,皇上的心是最最靠不住的,所以,我隻求孩子能夠安安穩穩的長大便好了。我本以為我生產之後就要與我的孩子永遠分彆,如今能夠看著他酣然入睡的樣子,已經是我最大的滿足了。”
沐垚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躺在她身邊可愛的孩子,那孩子長得特彆的像宇文翼,竟是比澤兒還要相像幾分,如果算起來,他竟是比澤兒可憐了不止一星半點了。他還在撒一淩的肚子裡頭就沒有得到過父親的疼愛,出生之後雖然宇文翼有意彌補,但是到底並非是出於對他的喜愛,更多的是愧疚,不過好在,也算的是苦儘甘來,他能夠依偎著自己的母親生活,也算是好事一樁,其實,在這後宮裡頭,愧疚也是讓一個人走的長久的好辦法。
沐垚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龐,他的小臉嫩嫩的,讓人不忍心用力,隻能小心翼翼的觸碰。她對著撒一淩說道“既然你看的那麼多,也應該明白,在這後宮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權力。為什麼我遭受著這麼多的折磨,你遭受了那麼多的陷害,為什麼他們連腹中還未曾出生的孩子都不放過?歸根結底就是因為想要謀求你我手中的權力和地位罷了。你的地位在這大閔國裡僅次於我,多少人想要爬上來,獲得這樣一份榮耀啊,如果想要鞏固這份榮耀,或者說如果想要不被人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踩在腳下,最最重要的便是用權力將這份榮耀鞏固起來,築起一道堅實的牆壁,將它牢牢的拖起來。所以,你也不必再推脫。你我姐妹兩個,相識多年,其實在這宮裡也算是相依為命的,彼此依靠,隻要你我的心在一塊,我便什麼都不怕,你也不用畏懼。”
撒一淩思量了片刻,才點頭說道“好,既然如此便聽姐姐的,誰人能夠想到皇後竟然願意將手中的權力分給彆人,恐怕你我之間要少不得彆人的挑撥了。”沐垚睨了她一眼,挑眉說道“你怕麼?”撒一淩看著沐垚的臉色,鄭重而充滿了堅定,說道“我不怕,所以姐姐,我們一定要好好的彼此依靠。”
坐了一會兒,沐垚便對她說著“你且好生養著,我先回去了。我聽說最近夜涼的使臣要過來。”其實撒一淩也在生產之前隱約的聽到有人說起,見沐垚提起夜涼來,有些猶豫卻還是叫住了沐垚想要離開的腳步,問道“姐姐,你聽說了麼?”沐垚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遂問道“聽說什麼?”
撒一淩抿了抿唇,才說道“許多人都說夜涼過來的使臣就是被皇上疑心為大閔過去的那個人。”那個人··,現在大家已經在宮裡不敢明目張膽的提起那個人的名字了,他已經成為了一種禁忌,生怕被宇文翼聽到而掀起更多的波浪。沐垚皺了皺眉,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過我想,如果真的是他,他是不會敢出現在大閔國境之內的。”
說罷便又要離開,撒一淩連忙說了一句“姐姐,如果真的是他,恐怕依照皇上的性子,姐姐又要受到牽連。”沐垚聽罷不由得歎了口氣,摩挲著手中的一枚玉佩,那是宇文翼近來送給自己的,樣子是仿照著當年她的外祖母戚嫣如在他們大婚時候送給他們的那枚鴛鴦佩,戚嫣如死的時候,沐垚將原本的那兩枚鴛鴦佩放到了她的棺槨裡,在心中對她講說此生的恩怨就此了結,希望下輩子不再有所瓜葛的。可是宇文翼卻一直記著那是他們兩個人大婚時候的物件兒,很是不舍得,所以因為這次與沐垚的矛盾,也想要表現一下對沐垚恒久未曾改變的心,所以特彆讓盛蕭然找了他店中的巧匠,製造了兩枚極為相似的鴛鴦佩。不過不同的是,沐垚的這一枚用篆字寫上了“翼”,而宇文翼自己腰間掛著的那一枚寫上了“垚”。
那枚玉佩是用上好的白玉做的,夏日裡麵觸手生涼,可是冬日裡頭握在沐垚的手裡卻如同握住了一顆冰疙瘩,一絲溫度沒有不說,還仿佛有能夠帶走手中溫度的力量。她輕輕的撂下那枚玉佩,對撒一淩說道“如果他願意相信我,那麼不用我說他便相信,如果他不願意相信我,從心裡頭猜疑我,那麼我就算是將自己的心掏出來也是沒用的。這麼多年,我早就看透了。受到牽連,不在於來的人是誰,隻在於他的心罷了。如果沒有了心,即便是受到牽連,我也是不在意的,大不了我就再也不見他,彼此相忘便是了。”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撒一淩的承德宮裡。撒一淩看著沐垚遠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了一股子陰霾的氣息,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沐垚這個樣子,她總覺得從心裡頭難過,那是一種灰色的絕望感,還不至於漆黑,卻也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潔白無暇。或者,這也算的上是一種成長吧。
正月二十那日,夜涼的時辰入宮。沐垚穿著一身大紅色鳳紋的盛裝與一身黑色龍紋龍袍的宇文翼坐在上陽宮的正殿上迎接。那一刻,沐垚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戲子一般,頭上重重的金色彩翟托鳳的鳳冠重重的壓住了她,好像將她定在了那龍椅之上,再也動彈不得。
夜涼的使臣在宇文翼的注視之下走進了殿中,坐在宇文翼身邊的沐垚明顯感覺到宇文翼的身子一下子便更加挺直了幾分。她心中不由得覺得好笑,看來宇文翼認定了那個人便是宇文晉,所以在他麵前一定要擺出自己皇帝至高無上的姿態。
那人低著頭,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衫,頭戴了一頂青玉冠,一副大閔國學子的裝扮,一步一步的走到殿中,跪在地上,說道“夜涼國使臣聶磐恭祝大閔皇帝、皇後聖安。”宇文翼聽到他的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重複著他剛剛說的話“涅槃?重生麼?”說到重生兩個字的時候宇文翼的眼眸裡仿佛閃過了一道淩厲的光芒射向了跪在殿下的涅槃。
沐垚透過頭上的珠簾仔細的去打量這個名字叫做聶磐的人,看那身形,倒不像是宇文晉,宇文晉的身子好像要比他高一些,自然也比他壯一些。而跪在殿下的那個人一看便是個文弱的書生模樣。宇文晉雖然錦衣玉食的過了半輩子,但好歹也是上過戰場指揮過戰鬥的人,所以應該並非是殿下的那副嬌弱模樣。況且,聲音也並不相像,連一絲相似都不曾有。
那人微微一頓,笑著說道“回稟聖上,蓋聶的聶,磐石的磐。”宇文翼這才微微一笑,說道“聶使者請起。”說罷小程子便眼疾手快的搬過了一張椅子到那人的身後,宇文翼順勢說道“還請坐吧。”
那位叫做聶磐的也並不客氣,起身便坐在了座位上。臉也隨之露了出來。眾人之前都曾經聽說過這個人,宮裡風言風語的傳了許久,說他有可能是曾經出逃的大閔國端親王宇文晉,所以早就好奇到底是不是了,所以他一起身坐在那兒,眾人便都不由自主去打量他。看過他的臉之後,不乏失望的人大有人在。
沐垚仔細的看著他,他沒有半分宇文晉的影子,他的眼光清奇,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好像總是給人一種在琢磨打量你的感覺,鼻梁也不夠高,眼睛也不夠大,臉龐更為瘦削一些。沐垚放下了心,心道還好,並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話,此次真的就免不了一死了。
沐垚正在看著那人,沒想到那人也在仔細的打量著沐垚。宇文翼看著他,本來他的臉盤沒有半分宇文晉的影子,他的心裡頭是高興的,隻不過他看向沐垚的眼光倒是讓宇文翼心中升起了一絲疑惑,難不成這個人是個登徒子,怎麼總是盯著沐垚在看。
於是,宇文翼輕咳一聲,稍稍收起了剛剛的笑臉相迎,說道“聶使者可是認識皇後?”沐垚聽到他這麼問,不由得震驚的轉頭看向宇文翼,難不成他還認為這個人是宇文晉麼。隻見那位聶磐拱手笑道“自然是不認識的,隻不過想通過皇後娘娘的樣貌探知一下皇上的喜好?”
宇文翼聽到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冷冷的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聶磐也不害怕,而是繼續說道“此次,夜涼王讓微臣帶過來一位美人,想要獻給皇上,所以也想事先知道皇上是否會中意這位美人。”“美人?”宇文翼重複了一句,他偷偷的斜眼看向了沐垚,隻見沐垚也正在看著他,仿佛眼色中並不善,忙用手掩了一下口。
這一幕落在了聶磐的眼中,他笑道“看來果然如外界傳言一般,大閔國的皇帝與皇後娘娘甚為恩愛,看來我們夜涼的美人無法在大閔後宮占得一席之地了。”沐垚聽到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朗聲說道“既然,夜涼王好意,我們大閔國自然也不會推脫。還請夜涼王放心,我們自然不會苛待於您送過來的這位美人,至於她能夠在後宮中立足,得到我大閔國皇帝的寵愛,便要看她是否能夠擔得起這後宮的位分了。”
沐垚這話說的,宇文翼心中十分的受用高興,既全了他的麵子,又讓夜涼明白,即便這位夜涼美人在大閔國受到冷落,也是因為她自己的才情與美貌,並非是因為她身為夜涼人便受到異常的對待。
那位聶磐也不氣惱,對著沐垚拱手說道“看娘娘的麵相自然是一位良善之人,所以定然不會苛待我夜涼的美人,所以以後還請娘娘多多照拂。”沐垚微微點頭,說道“美人的事情暫且可以放在一邊。聖上與本宮聽聞此次聶使者前來也是有要事要與大閔國商議的,本宮想著,不會僅僅是送這位美人過來吧。”
聶磐微微一笑,目光掃過沐垚的麵頰,最後落在了宇文翼的臉上,站起身來拱手說道,對著宇文翼說道“此次,夜涼王派臣前來,是想要與大閔國的皇帝商議一事。近年來,夜涼都一直奉行著與大閔國的約定,每年奉上牛羊各五千隻,戰馬三千匹,獸皮三千張,而大閔國對我夜涼也算是十分的照拂,每年都會賞賜糧食萬擔。此次前來,也是因為今年我夜涼鬨了饑荒,所以牛羊的數量最多能夠湊到三千隻,戰馬二千匹,而獸皮也隻有一千張。請大閔國皇帝與皇後體諒夜涼臣民難處。”
宇文翼看了一眼他,臉色已經是非常的難看,對著他說道“夜涼國一向以遊牧為生,雖然今年鬨了饑荒,但是這並不與牛馬想乾。”隻見聶磐拱手繼續說道“可是這卻與臣民相關,臣民餓死的不計其數,餓殍滿地,夜涼王已經自顧不暇,但是為了信守諾言,還是命臣送來了傾儘國力湊到的東西,還請皇上體諒。”
“可是朕從未曾聽說夜涼鬨什麼饑荒。”宇文翼的拳頭已經緊握了起來。沐垚在一旁忙握住他的手,讓他的心安定下來。那聶磐搖了搖頭,說道“皇帝不知,我夜涼王如果不是因為實在有難處,定然不會拉下臉麵來求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