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恐怕凶多吉少。祝棄想。我還沒告訴他,我沒生他的氣呢。那個呆瓜傻乎乎的,說不定會一直等下去。
這樣想著,祝棄重新汲取出一絲力量,輕輕地俯體,想觀察一下形勢,尋找有沒有逃脫的時機。
於是,他正對上一隻剛剛飛來的、委屈巴巴的紙鶴。
呃……
紙鶴撲了撲翅膀。
祝棄大喜過往,急忙抓住紙鶴。然後乾脆趴在地上,用手捂著手機,借助指縫裡露出的一點光看清了上麵的字。
這次的信件簡短異常——
祝棄
你不想理我了嗎?還在生我的氣?我等了好久,一直沒有等到你的回複。
我原本想去問師兄,但是我想了想,他好像一直沒有什麼朋友。所以我又看了一部電視劇,裡麵的主人公生氣了,她的朋友就用了一種方法,讓她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我不想讓你生氣,你是我最特彆的朋友。所以我學習了這種方法,練習了很多次,希望能讓你開心。
如果你不生我的氣了,就在下麵回複……
看到這裡,祝棄沒來得及再看下去。此時也顧不上沒有筆了,他乾脆咬破手指,在信紙的空白處寫了一個“救”——“命”沒有來得及寫,手指的傷口已經凝固。祝棄覺得已經充分傳達出了自己的意圖與情況的緊急,就迅速將紙鶴恢複,注視著它翩然離開自己的掌心。
呼,接下來,就是堅持到元嶽來了!
祝棄心下定了定。他偷偷往那邊瞅了瞅,發現那個嬰鬼正在掙紮,卻好似被無形的鎖鏈桎梏,詹江站在河邊念念有詞,手臂擺來擺去,跟在跳廣場舞似的。
見自己這邊暫時安全。祝棄想了想,便決定先行撤退。
大晚上的在河邊搞這種事雖然恐怖異常,但祝棄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算違法犯罪,況且他也沒有信心用手機錄下他人看不到的嬰鬼黑影。更重要的是,目前的形勢已經遠遠超出他的能力範圍。
正常來說,撤退不會比潛入更難。隻要不被發現,不用一分鐘,祝棄就能離開小樹林,回到車上。
可剛剛走出一步,他耳朵動了動,聽到身後傳來與那些哭喊哀嚎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種聲音。
對了,剛才的紙鶴上,元嶽好像說,他剛剛學會一種讓人開心的方法來著。
這個從電視劇裡學來的“方法”,不會是……
與此同時,詹江動作一頓,遙遙看向祝棄藏身的方向。祝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很確定,詹江此時的臉上,一定是震驚恐懼無比。
嘩啦啦。
這是無數紙鶴撲扇翅膀的聲音。
祝棄已經僵,他心中已然有了一種最壞的猜測。
沒有給他任何緩衝的時間,緊接著,遠處的所有人與祝棄一同,目睹了今夜的恐怖驚悚氛圍之下,最為吊詭離奇的一幕。
幽幽夜色,一列紙鶴翩然而至,在嬰兒啼哭聲中,在女人悲泣聲中,在眾人驚呼聲中,在漆黑的夜色裡,在狂風大作之下,巍然不動地、井井有條地,在半空中排出了一個無比龐大、無比規整的形狀。
那是一個愛心。
一個非常完美、非常壯觀、非常醒目的操蛋的愛心。
就擋在準備逃跑的祝棄麵前。
如果祝棄沒有躲在樹後,此時的他恐怕已經被眾人的目光刺穿。但現在的情況,他被發現也隻是時間問題。
然而,更加無藥可救的是,如此緊急的情況下,祝棄的第一反應卻不是“糟糕”,而是“好整齊”。
這絕對是一個可以讓所有強迫症都滿意的愛心。
祝棄甚至可以想象,元嶽為了展現這一幕,必然興致勃勃地進行過排練。
他的努力極有成效,因為所有人,包括伍哥,包括詹江,也包括河水上空那個黑色的嬰兒影子,此時全都目瞪口呆,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如果單從營造恐怖氛圍的本事來看,元嶽毫無懸念地贏了詹江。
他居然嚇住了鬼。
巨大愛心映照之下,河麵上幾近聚攏成型的嬰鬼仿佛遭受重創,發出一聲長而刺耳的哀鳴,顏色漸漸淡去,黑氣也四下逃逸,儼然一副隨時消散的樣子。
“那是什麼?”伍哥恐懼地叫著,“他媽的什麼鬼東西?!”
“他來了。”詹江說完,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一絲慘笑,“居然動用這麼大的陣仗,他還真看得起我。”
祝棄突然有點同情他,因為詹江直到現在似乎還堅定地認為,元嶽是衝他來的。
伍哥卻沒有理會“哪個逼玩意在老子麵前裝神弄鬼!”他破口大罵,絲毫沒顧及詹江和自己也在“裝神弄鬼”的範疇之內。
他沒有被嚇住,或者說恐懼激發他更加主動地采取行動。這對祝棄很不利,因為他已經指揮手下的小弟向祝棄的方向跑來。
祝棄趕忙往樹林裡躲,但他絕望地發現。那個巨大的、由紙鶴組成的愛心執著地追在他身後,他朝左邊移動,愛心也跟著動,就跟立了個大靶子似的。
如果元嶽在這裡,他就會知道,自己的一番努力並沒有讓祝棄開心地笑出來。
祝棄快他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