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丈!
元嶽說出這句話,祝棄神色一怔,他幾乎是立刻看向黃青青。
黃青青蒼白的臉蛋染上紅暈,正竭力裝出沒事人的樣子,想要借此消弭方才的尷尬。猶豫了一下,祝棄沒說什麼。
元嶽向詹江走去,一路上隨意地踢亂地上的灰燼。說來也奇怪,那狂風都吹不動的黑灰,被他輕而易舉地踢散,消逝在空氣中。
詹江依然維持著古怪的姿勢被定在原地,元嶽已經走到他麵前。
“殺人償命。”元嶽看著他,眼神清澈見底,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你應當知道我的規矩。”
詹江的臉上浮現出怨恨與惱火,他怨毒地瞪著元嶽,像是一條被踩住七寸的毒蛇。
元嶽卻在這個時候偏過腦袋,讓詹江的怒視變成了無用功。
祝棄正伸手將黃青青拉起來,兩個人熟稔地說著些什麼。察覺到元嶽的目光,祝棄朝他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扶著黃青青向這邊走來。
元嶽收回目光,打了個響指“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詹江隻覺口舌一輕,立刻抓住了辯解的機會“我沒有殺人!百子陣的祭品死於手術並發症——他們的消毒不過關,取卵時感染了。”
“祭品?”元嶽皺眉,“那是一個人,不是什麼祭品。”
祝棄和黃青青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祝棄歎口氣,拍了拍黃青青的胳膊。黃青青已經明白了,她咬了咬嘴唇,顫著聲音問“她、她是誰?”
“好像是叫湯什麼……什麼來著?”詹江回憶。黃青青掙脫祝棄的手,走上前,一拳打在詹江臉上。
“她叫湯蕊!”黃青青吼著,又給了詹江一拳,“她叫湯蕊,喜歡羽毛球,會織帽子,她做的鹵雞翅特彆好吃,她準備考研,每天早上都會背單詞,我總是笑她準備得太早……”黃青青腹部的傷口又在流血,可她好似感覺不到“她會考上很好的研究生,遇見一個待她很好的人,度過很好很好的一生……”她泣不成聲。
詹江卻異常冷靜“她是自願的。我並不能控製她撥打電話,也不能控製她自己找上門。我早說過,我跟她的死沒有任何關係,哪怕你們找條子——警察,讓警察來調查,也是一樣的結果。”
“混蛋!”黃青青怒不可遏。元嶽卻舉起一隻手,製止她繼續激動地大喊大叫。
“想要布成百子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的意思是恰好在當時當地,出現一名恰好合適的死者。”元嶽道,“你能說服警方,但不能說服我。”
“這就是事實。”詹江強調,“我沒有害過人。從頭至尾,她都是自願的。”
“騙子!”黃青青怒罵。
元嶽沉默片刻,搖頭道“他說的是真的。”
“什麼?!”
連祝棄都有些驚訝,連忙道“這種時候可不能犯呆啊。你看這家夥長得就一臉奸詐樣,你沒來的時候,他可勁欺負我,一點都不給你麵子!”
“我甚至沒傷到你!”詹江忍不住反駁。從頭至尾,他就壓根沒對祝棄造成過什麼傷害。
“你看,我沒受傷,他還不滿意呢!”祝棄立刻告狀。
詹江驚悚地看到,元嶽的臉竟然因為祝棄這一句幼稚的告狀而沉了下來“但你害了人。總要有人為逝去的生命付出代價。”
強烈的求生欲催促他繼續為自己辯解“百子陣自古流傳至今,我不過是做了前人做過的事,利用了已死的幽靈。殺人者不是我,也從來不是我們。即便需要有人付出代價,也不該是我!”
祝棄想到了河中的嬰鬼。
誰該為她們的夭折負責?
他又看向不遠處的小樓。這座小樓如此靜謐,白天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溫馨。但就在這裡,未出世的胎兒被當做商品買賣,不合格的“商品”,被毫不猶豫地清除。
誰又該為此負責?
詹江說得沒錯,他不是罪魁禍首。
“我管不了彆人。”元嶽說,“我隻管得了你。”
“你——”詹江又驚又懼,可元嶽沒有給他繼續辯解的機會。一直在祝棄身後盤旋飛舞的紙鶴衝了過來,在詹江的哀嚎聲中,從他身上啄出一道淡色的影子。
那影子竟然與詹江有著相同的麵貌,也是同樣驚恐地睜大雙眼,張著嘴似乎正在叫喊什麼,滿麵悲戚求饒之色。
“你也管不了彆人,但你管得了自己。”元嶽淡淡看著他,“百子陣原是為了庇護夭折的嬰靈,倘若有女子魂魄主陣,便可以更快地聚集並安撫嬰靈,反之亦然。倘若你心懷善念,將湯蕊置於陣法中,便能借助陣中嬰靈保住她的性命。我曾說過,身懷法術而見死不救,與殺人無異。既然你的法術不能救人,不能幫人,留著也沒什麼益處。”
話已說儘,元嶽擺了擺手,紙鶴們一擁而上,頃刻間便將那道影子撕扯粉碎。而詹江本人則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隨即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命魂已破,他今後不能再用法術了。”
祝棄卻怔怔地看著元嶽,想著他最後的話。
“這算是……給湯蕊報仇了嗎?”黃青青茫然地問。
祝棄輕聲說“是的。”
黃青青身子歪了歪,好像覺得太累了,便慢慢坐下來,用手遮住臉。祝棄假裝沒看到黃青青指縫間閃現的淚花,輕輕踢了她一腳,將車鑰匙丟了過去“要睡去車裡睡。”
黃青青捂著臉,拿著鑰匙離開。元嶽則走向何雪。
“她肚子裡不是孩子。”元嶽說,“是多了某種東西的水。”
“難怪我覺得不對勁。”祝棄恍然大悟,終於發現了從之前就一直存在、讓他彆扭的異常——四個月的孕婦,不該有這麼大的肚子,“什麼水?她是怎麼把自己撐成這樣的?”
“這裡的河水中滿是嬰靈,他們被百子陣召喚,彙聚在此,遇到母體便會想念尚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光。它們渴望一次降生,雖然結果往往不儘如人意。”元嶽說,“現在,我們得快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