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丈!
近三個小時的車程,祝棄的記憶模糊一片。
事實上,從頭至尾,薑半夏沒有違反任何一條交通規則。可當到達目的地下車時,祝棄的兩條腿抖得幾乎站不住,站在地上,還暈乎乎地直晃悠。
沒辦法,薑半夏開起車來,謹慎得讓人惡心——是生理上的犯惡心。她一遇到車就突然減速,一到沒車的路段就突然加速,中間一點緩衝都沒有,哪怕沒有超速,給人的感覺卻像坐過山車一樣刺激。
薑半夏走下車,望向遠方夕陽的餘暉,許久,涼涼地吐了口氣,發表自己第一次開車上路的感想“想吐。”
“能把自己開到暈車,你真是個人才。”祝棄有氣無力地掏口袋,才想起自己已經把煙全扔掉了——他想跟元嶽分享壽命,便是多活一天都是好的,煙這種東西自然再也不碰。
兜裡沒掏出東西,祝棄乾乾地咽了口口水,倚在車門邊,看向不遠處的山。
這裡已經是平坦道路的儘頭,一片臟兮兮的空地上亂七八糟停著幾輛車,大概屬於附近的村民,薑半夏的車混在其中極為顯眼。
事實上,更遠一些的地方有條水泥路通向劉家村,本可以讓車輛通行。隻是不知是質量不過關,還是出過什麼事故,地麵坑窪不平,還有好幾個大坑。薑半夏的車底盤低,技術又這樣……驚險刺激,祝棄覺得還是不要讓她一上來就挑戰這種高難度比較好。
“你在車裡休息一會兒,我去把孩子接過來。”祝棄道。
薑半夏正抱著水杯喝水,聞言道“我跟你一起。”
祝棄看了看漸晚的天色。前路崎嶇,薑半夏纖纖弱弱,不免有些躊躇“不太安全。”
“正因如此,我才要跟著你。”薑半夏道,“你是我帶出來的,若你有什麼損傷,隱機者更不會答應把精子給我。”
祝棄舉手投降“得得得,服了你了。不過,咱們先說好,在外麵不要說這倆字成麼?我怕彆人把我當成誘拐小女孩的變態。”
薑半夏不以為然“你不是我的對手。”
“這種事就不用特意說了。”祝棄鬱悶。他意識到自己確實搞錯了“不安全”的對象,比起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自己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那個弱雞。
兩人向著劉家村前行。暮色四合,沒有車輛轟鳴,隻聞鳥鳴蟲語,卻更顯得安靜。草木的清香中混著泥土的腥氣,祝棄仰頭一看,烏雲遮住夕陽最後一絲餘暉,似乎快要下雨了。
“嘖,今天估計是回不去了。”祝棄歎氣。
“隻要你告訴我怎麼打開近光燈,今天我們一定能回去。”薑半夏道。
祝棄乾笑兩聲,再次確定自己不告訴她是個英明的決定。
說話間,兩人來到村口。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日間悶熱的暑氣散去,山間清涼的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更遠的地方,其他村落已經亮起燈火,像一雙雙眼睛,沉默地窺探著兩個黑暗中的行人。
祝棄眯起眼,前方影影綽綽地立著一些房屋的輪廓,一個人正站在路邊一家店鋪前。店鋪招牌的燈箱是白色的,燈泡隻有一個還亮著,散發著有氣無力的光。
這是一家什麼店?
祝棄努力辨認招牌上的字,卻因為光線過於昏暗而無法看清。他便向前緊走幾步,想跟這人打聽一下劉娟家怎麼走。
“帥哥!”祝棄叫了一聲,那人緩緩扭過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微弱的燈光下,五官模糊不清。祝棄正要靠近,突然聽到薑半夏問“你在跟誰說話?”
靠!
祝棄一個激靈,連連後退好幾步,顫巍巍伸出一隻手,指著那人顫聲道“你……你看不見?”
“看到了,這不就是個紙人麼。”薑半夏走近那人,端詳了一下,又仰頭看招牌,“劉家紙紮店,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紙人?
祝棄定睛一看,那果然是個用紙紮成的人,此時正隨著風微微晃動。方才祝棄覺得它在扭頭,隻是光線太暗造成的錯覺。
“嘁。”祝棄覺得很丟臉,踹了一腳紙人身邊的電線杆子,便跟薑半夏一同走進紙紮店。
兩人都沒有注意,在他們身後,紙人的嘴角緩緩扯向兩邊,嘲弄般地笑了。
“有人嗎?”
紙紮店裡彌漫著一股特殊的味道,大約是漿糊與紙的氣味。祝棄匆匆掃了一眼,店裡不僅有紙人,還有紙車、紙彆墅、紙首飾,都在白熾燈下閃著冷光。紙做的金元寶堆在角落裡,最醒目的位置則放著一摞摞紙糊的銀行卡,發行銀行分彆是“中國天地銀行”“中國天堂銀行”“中國冥民銀行”“天地通用銀行”陰間四大行,還有標注著“支付寶陰間分行”的二維碼,實在是與時俱進,令人大開眼界。
店內無人應答,但店門既然開著,主人想必就在店中。祝棄硬著頭皮又叫了兩聲,便聽到一個喑啞滄桑的聲音道“來了。”
一名老太太蹣跚著後門走進櫃台,吃力地倚著櫃台,戴上了老花鏡“小哥,買什麼呀?”
“我不買東西。我想跟您打聽個人。”祝棄道。
“買紙人?”老人年紀大了,耳朵不太靈,高興地點著頭,“你可是找對人嘍!我們家的紙人可有年頭,傳了一百多年,比老婆子我活得還久呢!”
“不,我隻是找人。”祝棄大聲說。
“對對,紮紙人,就找咱們家!”老太太提起自家生意,就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現在的年輕人,都不興我們那一套啦。燒什麼房子、車子,花花綠綠看著好看,可能用麼?我們家的紙人,才是不一般呐!我做姑娘的時候,聽姥姥說,我們家當年,還出過一個神仙,紮的紙馬一瞬千裡,紮的紙橋穿梭陰陽,紮的紙人……能變成活人!”
“啊!”薑半夏微訝。
祝棄忙問“怎麼了?”
“我隻是突然想起,百餘年前,確實有位術士以紙紮術聞名天下,莫非正是此地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