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日和!
“邪靈作祟?”聽到這個詞,花山院瑠香頓時就有些駭異。“怎麼回事?”
“我們這裡,在古時候有邪靈出沒。”夫人的語氣變得有些古怪,聲音也放輕了,“聽村子裡的老人說,那時候妖怪特彆喜歡把小孩子拖到林子裡麵,然後再也找不到了。”
“把小孩子抓走了?”花山院瑠香微微蹙眉,“後來呢?”
“後來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多,邪靈害怕陽氣就很少再出沒,我以前很少再聽到有類似的事情。”夫人低聲回答,“等到了戰爭開始,年輕人大部分出去打仗,村子裡的人少了,邪靈又開始冒出來了,好幾家的人都丟了孩子……剛才那個大喊大叫的瘋婆子,兩個兒子都丟了,哎,真是可憐。”
“是嗎?”花山院瑠香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那……那現在還有孩子失蹤嗎?”
“沒有了,自從戰爭結束以後,當兵的年輕人除了戰死的,都慢慢回來了,人氣一多,邪靈就退散了,再也沒有聽說有誰家孩子丟了。”夫人搖了搖頭,“不過,說起來這幾年年輕人一直在外麵打仗,村子裡麵出生的小孩很少,現在他們都回來了,以後恐怕會多起來吧……”
說著說著,她又開始絮絮叨叨,說了一些村子裡麵家長裡短的事情,花山院瑠香對此絲毫不感興趣,隻是隨口應付著對方,直到深夜時分,這個有些煩人的老婆婆才退出了房間,留下大小姐一個人獨處。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是花山院瑠香並不感到困倦。
一方麵,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人很難立刻適應過來,而另一方麵更重要的是,她今天經曆的一切實在是太讓人印象深刻了,實在無法靜下心來。
先是家裡來了一群不速之客,把自家的宅邸給占據了,還宣稱要沒收自家的財產,然後來到村野裡麵,偶然發現了自己父親之前一直在暗地裡發國難財的事實,不管哪一件事都超出了她的想象,這個從小在優越環境裡麵長大的大小姐,還沒有做好接受這一切的心理準備。
對她打擊最大的,還是父親背地裡做的事情。
在皇國處於危難之際,身為華族不為國民做表率,反而發國難財掠奪國民的財富,她完全不能理解也完全不能接受這種惡行。
羞恥,慚愧,惱怒,痛恨……種種心情交織在她的腦海裡,讓躺在榻榻米上蓋著絲絨毯子的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父親的模樣在她腦海裡麵不停閃現,但是又顯得是那樣陌生。
說實話,她和父親確實沒有多少交流,雖然身為孩子不應該妄自議論父親,但是花山院瑠香真的認為父親不是一個可以好好相處的人,他性格暴躁而又有些陰鷙,對任何人都冷酷無情,哪怕連妻兒也不例外,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小時候就有好幾次因為小事而惹得父親大動肝火,連母親都無法幸免。
如果不是因為傳統的包辦婚姻的話,恐怕同樣出身名門的母親怎麼也不會和他相處在一起吧。
正因為看到了母親的教訓,所以花山院瑠香從小就和父親保持距離,寧可一直跟隨母親住在東京,哪怕遭遇轟炸也不肯到這裡來陪伴父親。她還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寧可一世孤身一人,也絕對不茫然接受父母的安排,和不靠譜的人結婚。
如果說性格方麵的問題隻是小事的話,那麼生活方麵,父親的形象就更加讓人無法親近起來了。
父親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西洋文化愛好者。
雖然花山院瑠香並不像那些極端的皇國主義者們那樣,認定西方文化完全是毒素而不屑一顧,她也樂意去學習去學習西洋的東西,甚至她的英文水平在學習院內被老師們公認為一流水準,但是父親癡迷於西洋文化的程度,已經超出了她的接受範圍。
父親為自己建造了完全西式的彆墅,平時衣食住行都非常西方化,連仆人也完全是一副英式打扮,就連往來的朋友也多是寓居日本的外國人——讀書的時候聽到有同學譏諷他隻是長了東洋皮的西洋人,花山院瑠香對此根本無力反駁。
還有更嚴重的。
父親早年在德意誌留學,雖然學的是哲學,但是他的興趣卻集中到了另外的方麵——他狂熱地癡迷於西洋的占星術,在讀書的時候他就到各處去尋訪所謂的名師,跟他們學習占星術有關的一切知識。
等到了回國之後,他的一切精力就留在了繼續研究占星術上麵。
花山院瑠香知道,那座宅邸的閣樓內,擺滿了星圖和研究星象的儀器,每天晚上隻有氣候允許,他就會在那裡呆到淩晨,徹夜不眠地觀察星象,靠它來占卜幾乎所有事情。
她小時候不懂事,有時候會不小心碰到那些東西,然後等待著她的就是父親的大發雷霆,甚至有時候哪怕她什麼都不做,因為占卜結果不好而不開心的父親也會訓斥她幾句,久而久之她下意識地就習慣了遠離父親,不想跟他再有什麼衝突。
雖然身為女兒這麼做有些不孝順,但是這樣一個父親,又有幾個人能親近得起來呢?
更何況,現在花山院瑠香還知道了父親背地裡在發國難財,心裡對他的評價更加降低了幾分。
也許他在戰敗前夕死去,對大家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吧,花山院瑠香心想。
現在一切都前途未卜,父親遺留的財產也不知道能保住幾分,就算能保住,接下來又該拿這些財產做什麼呢?這些財產,又有多少是父親用不義的手段從國民的手裡榨出來的血汗?我該不該為了不義之財而去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