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聲笑了笑,這座皇宮曾換了十多位主人,百年間不知發生過多少藏於深牆的腥風血雨。就這一點小小的血跡,想來也是某一任主人沒清理乾淨罷了。
李懷安平複了過快的心跳後沒再停留,裹緊大氅一路趕回凝華殿,等他走回去時已經被凍得手腳冰涼。
殿內被炭火燒得溫暖如春,他來不及暖和身子,便囑人收拾行李。
趁著李越不在,李懷安轎子也不坐了,急急忙忙地就往宮門趕,後麵還緊跟著一串趕不走的宮人。
好不容易走到皇宮門口,他抱著懷爐一看,車隊已經穩穩當當停在那兒了,就等他來。數架馬車周圍還有一隊人數不少的羽林軍,這陣仗倒像是去打仗的。
李越這小崽子,嘴上說著不想他走,動作可夠快的。
李懷安上了馬車,催人趕緊出發。臨行前他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這場景實在是熟悉。
五年前他也是從皇城出發,坐著一輛馬車前往百裡外的青州。那會兒他是上趕著去當人質的,滿朝文武都站在宮門前看著他離開。說好聽些是送彆,實際上巴不得他再也不回來。
如今再一次離開,他估摸著那些人更希望他彆回來,死在半道上也未嘗不可。畢竟魏國已經有一位能乾的小皇帝了,他一個拖油瓶又能幫上什麼忙。
也怪不得彆人,誰讓他是個沒本事的庸君呢。
他正要放下車簾,餘光突然瞥見牆邊一個玄色的身影,他轉過頭又消失了。
李懷安收回手,整個人靠在車廂裡,憋出一聲苦笑。還能有誰,宮裡能穿玄色衣裳的除了李越彆無他人。說來諷刺,五年前和現在舍不得他走的也隻有李越了。
也不知道這孩子圖什麼,何必呢。
管州距京城不過幾十裡,即使隨行之人照顧他病弱的身體,不慌不慢地走,大半日也就到了。
管州多山,最有名的是懸清山,他曾曾曾祖父在山腳下建了一座行宮,每年夏日來此避暑,後來幾位皇帝也都傳襲了這個規矩。不過沒人像他一樣,大冬天跑來此處找涼快的。
越往山林裡走越冷,李懷安手裡的懷爐也燒到頭了,抱在懷裡跟抱了一塊冷冰冰的破銅爛鐵沒什麼區彆。
卻沒料到李越早一步就派人來行宮收拾布置,他走到寢殿,這會兒已經燒上炭火了。
李懷安搬了一張小矮凳到火爐旁邊,不顧形象地縮成一團坐著烤火。
“這天真他娘的冷。”
他被冷到難得說了一句粗話,兩隻手搓來搓去,手心手背翻轉著烤火。兩條腿受了寒,骨頭鑽心地疼,疼得他還想再罵幾句。
行宮不比凝華殿,空蕩蕩的,一點人氣兒都也沒有,他才坐著待了一會兒就感覺冷意從身上直鑽到心裡去。跟著他從京城過來的那些宮人都忙著灑掃收拾去了,他環顧四周,看準沒人在周圍,從矮凳上站起來一溜煙跑了出去。
他小時候隨父皇來過這裡許多次,大路小徑都摸得熟透,專門挑了一條偏僻的小路繞到偏門。門正好開著,他一閃身便出了行宮。
門口暫時無人把守,可能也沒人料到太上皇剛到就偷偷溜出來。
李懷安舒了一口氣,揣著袖子就往城裡走。管州城也正好在懸清山腳下,離行宮不遠,他晃晃悠悠走了一刻鐘就看見了城門。
管州雖說沒京城熱鬨,可更有煙火氣一些。不像天子腳下,連做生意都拘束著。
比如說酒館生意。
京城酒館裡賣不了烈酒,幾十年前的老規矩了,以至於滿京城都難得見到醉漢。好不容易來一次管州,李懷安輕車熟路找到一家酒肆,專門點了一壺烈酒。
老板看他眼熟,親自端了一壺酒過來,還送了他一疊下酒的小菜。
李懷安坐在角落裡,拿出懷裡錦帕,將小酒杯裡裡外外擦得鋥光瓦亮。他囫圇吞了兩口烈酒,一陣辣意過後身體漸漸回暖,就連雙腿的痛意似乎也被蓋過大半。
他還想再喝一杯,突然聽得有人叫他。
“懷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