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
李懷安的眉頭自早上開始就沒舒展過,季舒被他打發出去了,他一個人在凝華殿裡待了大半天。
李越這小子常常瞞他騙他,他也就下意識以為被瞞著的那些事有多不堪。卻沒想到李越千不願萬不願讓他知道的,竟然是這樣一件事。
他五年前離開京城的時候,確實擔憂過。李越那時才十六歲,便要擔起這麼大的責任,他怕那孩子做不到,也怕他被壓垮。
以至於如今他總是恍惚,昨天才和他一般高的孩子,今天已經是一個像模像樣的君王了。
原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李越也痛苦掙紮過。就像那晚他們在皇城散步時李越親口說的那樣,他“熬”過了這五年。
虎狼環伺,內憂外患。他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忍辱負重三年,又在兩年裡把一個苟延殘喘的國家拖回了正軌。
這麼好的孩子,因為他的無能與懦弱,不得不坐上皇位,甚至不得不手沾鮮血。
他李懷安都做了些什麼啊。
他在凝華殿待到日落西山,李越聽人通報太上皇在房裡悶了一天,匆匆趕了過來。
凝華殿內沒點燈籠,隻有寢殿的幾支蠟燭從早上一直燒到現在,已經快燃燒殆儘。
李懷安仍坐在桌旁,發絲垂下來像一片雲霧,擋住了一半的臉。他聽見聲響抬起頭來,清冷的視線與李越相撞。
聖上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順手拿了架上的外袍走過去給他披上,語氣有些抱怨“也不知道多點幾盞燈,黑壓壓一片您坐這裡想什麼呢。”
侄子乾燥又冰涼的指尖無意中拂過他頸側,為他整理衣領,又探到腰間替他係衣帶。
李懷安被他觸碰到的地方泛起陣陣漣漪,整個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李越以為自己凍到他了,收回手放在自己後頸上捂了一會兒。等暖得差不多了再繼續幫他穿外袍,嘴裡還嘀咕著“您要是還在生我氣就教訓教訓我好了,彆跟自己過不去啊。”
“你……”李懷安一出聲,嗓音中帶著連自己都沒料到的哽咽,他緩了一會兒,才又道,“你先坐下,我問你一件事。”
李越愣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還是乖乖在一旁坐下。
李懷安在昏暗中找到那雙被寒氣凍得亮晶晶的眼,出神般盯著,開口問道“兩年前的宮變,為什麼不敢告訴我?”
聖上這回完全僵住,連眼神都凝滯了,抽出一點神智為自己辯解“什麼宮變,您哪兒聽的閒言碎語。”
“李談韞造反,連同一千精兵全死宮裡了。”太上皇歎口氣繼續道,“我都知道了,你再怎麼裝也沒用。我也不罵你了,你好好回答我。你要瞞著是因為怕我責怪,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李越沉默片刻,站起來輕車熟路找到燈台,用快要燒到頭的蠟燭點燃了其他幾根。室內亮堂起來,李越卻放下蠟燭倉促要走。
“李越!”
李懷安叫住他,看著侄子停下來的背影,無奈道“你跑什麼,我有那麼可怕嗎?”
李越背著他搖搖頭。
“那你躲什麼,回來。”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李越一邊瞞他騙他,一邊又能如此聽話,他一發話便照做了。
李越垂著頭返回來,站在他麵前。
“坐下。”
於是又聽話坐下了。
聽話到讓他有些頭痛。
“你是要永遠躲著我,還是要現在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