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之外的青州戰場上兩軍正在對峙,赤餘勝利之師跋涉千裡至此,已然疲憊至極,無力再攻城。
兩軍隔著一座城牆,都按兵不動。他們在等待,等待一位帝王自縛而來,甘願成為一名俘虜,遠赴北疆。
魏國十六歲的太子被眾星拱月般推上了皇位,朝政由眾位老臣把控,他隻是個傀儡。
作為傀儡皇帝,李越極其聽話。其他人以為他生性懦弱,其實他隻是還沉浸在皇叔離京那晚,無力去思考如今的境地。
在他十六歲生辰之後,叔侄的關係親近許多。他能經常見到皇叔,同他用膳喝茶,茶餘飯後也能說說話。
在短暫相處中,李懷安這個人已經在他心裡凝滯成了一個剪影,永遠噙著不著調的笑意,眼裡永遠都盛著湖光山色。
皇叔沒說永彆,他也就逼迫自己相信對方還會回來,回來時仍是以前的模樣。
少年被困在縹緲的想象中,看不見眼前的路。
直到有一天早朝,他恍恍惚惚坐在龍椅上,似乎聽見有人在說李懷安。
他沒聽清,問道“什麼?”
年邁丞相重複了一遍“臣等請旨,為廢帝立諡號。”
李越沉默片刻,眉頭一點點皺起來,反問道“廢帝?諡號?”
他像是終於清醒,編造的美夢瞬間破碎,他被扯進了殘酷的現實之中。
少年慢慢從龍椅上站起來,立在群臣麵前。
“我皇叔還沒死呢,他人就在北邊,在赤餘皇宮裡!”
潛伏多日的焦躁不安一朝爆發,他抬手一揮,手掌隱在寬大衣袖中,遙遙指著北方。
“你們沒膽量反抗赤餘人,倒有本事給活著的皇帝取諡號?這麼有能耐,你們發兵啊,去打啊!把那一半國土打回來,我也任你們取諡號,你們就是給我挖一座墳我也立刻躺進去!”
丞相垂首,仍然冷靜“陛下切勿妄言,您是魏國如今的君主,受命於天。”
李越衝下台階,走到丞相跟前,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他差點脫口而出,誰願意當這個皇帝誰來當。
然而皇叔走前說的話猛然在他腦海裡響起來——“我不走魏國就沒了,離開了倒還能再苟延殘喘一段時日,足夠你複興魏國了”。
丞相一輩子心機算儘的老臉就在他眼前,眯著眼睛看他,像在看小孩發脾氣。
李越手一鬆。
他的憤怒似乎毫無意義,他想要做的如今都無法做到。
他想把魏國奪回自己手中,想要親自發兵,把皇叔接回來。
什麼廢帝,什麼諡號,這些狗屁東西他絕不允許有人再提起。
李越花了三年時間豐滿羽翼,旁觀朝中各派相爭。
那場宮變發生之時,他心中的戾氣已經隱忍到極致。血性壓抑太久,爆發時便愈發激烈。
最後他終於將實權握在手中,用這個他並不感興趣的權力將那些渣滓一一碾死。
就像他從未想到皇叔是自己少年感情的始作俑者一樣,他也從未想到皇叔是自己戾氣的開端。
但皇叔也能輕易終結他的愛慕,安撫他的暴戾。
李懷安是他情緒的始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