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協同代政不過維持了數月,這位妃子的手段逐漸顯露。就在前幾日,又是一道聖旨,宣他正式成為赤餘國的攝政王。
李越說的傳聞並不是這個,攝政王一事早已是天下共知的事實。他派人打聽到的消息不僅與攝政王有關,還關乎他麵前這位赤餘小皇子。
勒其爾臉色逐漸蒼白,看向李越問道“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聖上笑了笑“這個消息比你本身有用處多了,你上不了談判桌,但它可以。”
小皇子咬緊牙關,半晌說不出話。
“不甘心嗎?還是說你想證明自己其實是有用的,其實攝政王願意救你回去?”李越補充道。
太上皇冷冷看著勒其爾,對方額角正在流血,應該就是方才所說的求死所為了。這張臉染上了他自己的鮮血,倒是新奇。
小皇子一副隱忍到近乎扭曲的模樣,這是他崩潰的前兆——眼裡閃著恨意,卻極為沉默。
若此時勒其爾手邊有刀,過一會兒,他一定會拿著刀發起瘋來,紅著眼用刀劃開他人的皮肉。
李懷安手腕上疤痕似乎跳了跳,讓他想起了那種疼痛。但他把不安地情緒忍了下來,仍然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勒其爾被麻繩結結實實捆著,手中也並沒有任何武器,隻能繼續沉默下去。
聖上早答應過皇叔不插手對勒其爾的處置,不能動手,但也不妨礙他把對方一點點逼到崩潰。
“自從你到了魏國,攝政王沒再聯係過你。甚至開戰之後,他也對你不聞不問。你會不會還以為是我們把信件都攔了下來?”李越冷漠地陳述事實,“其實他根本不關心你的死活。”
勒其爾果然被逼到了崩潰的邊緣,一瞬間暴起,企圖掙開束縛。然而繩子牢固,身邊還有眾多士兵,他剛一動便被按了回去。
士兵一腳踢到他的膝彎,又用刀鞘擊向背部,勒其爾被迫跪在地上,上半身低伏著。
他抬眼,艱難看向李越“你沒資格評論他。”
終於將人激怒,李越卻缺興致缺缺,轉而問道“你剛才求見,又是為了什麼。來求朕的?求朕千萬不要告訴攝政王,說你就在戰場,讓他贖你回去?眼見沒希望見到朕,便想一了百了,免了被脅迫的後患,是嗎?”
聖上果然猜對了,勒其爾緊閉嘴唇不肯說話,視線卻在閃躲。帶著恨意,卻不知是對誰的。
李懷安看得差不多明白了,也看夠了。
出聲問道“勒其爾,想死嗎?”
他主動走到對方視野裡,讓對方厭恨的眼神能落到自己身上。
走近之後又平靜問了一遍“想死嗎?”
他猜應該是想的,恨不得當下就結束自己的生命,讓一切折磨停在這一瞬間。
李懷安曾經也這樣過。
他彎下腰,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清楚地傳過去“我也不想讓你死。”
勒其爾沒說話,隻是氣息不穩,臉色愈發蒼白。
他接著道“你身上一半流著魏國的血,算起來也是半個魏國子民,我不能隨意對你定罪處刑,也不能看著你自戕而亡。但是我可以把你交給赤餘,讓他們來定你的罪。”
小皇子額頭的傷口已經凝結,臉側的血痕也乾涸了,顏色變得有些暗紅。
“我相信李秋辭應該教過你一個道理,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曾經沒能逃過,於南,你也逃不了的。”
於南這個名字太久沒人叫過,勒其爾有些怔愣,連反抗都弱了許多。
太上皇神色如常,看起來還真有些慈眉善目宅心仁厚的味道。
直起身來,擺擺手讓士兵們不必太用力。回身看向李越,問道“你還有什麼要和他說的嗎?”
聖上方才一直警惕著,以防那畜生突然傷到皇叔。此刻鬆了口氣,答道“沒有了。”
“行,”李懷安對士兵吩咐道,“把他押下去嚴加看守,彆再出什麼岔子。”
勒其爾卻突然回過神,急迫地想說些什麼,情緒更加激動起來。身側兩個士兵把他從地上提起來,強製著往外麵押。
他卻掙紮著回頭,看向李懷安,憤憤喊道“你以為自己的罪已經贖完了嗎!李懷安,你曾經是什麼,以後也會是什麼……這輩子你都隻會是個罪人,是個廢物!”
赤餘小皇子像個瘋子,又鬨又叫。被一路拖走時,嘴裡都在喊著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
中軍帳內又安靜下來,李懷安從方才就沒動過,背著李越站在原地。
帳中其餘人退了出去,他怔愣許久,才低聲道“我以為自己已經問心無愧了。”
一片寂靜。
他轉過身,看向李越,苦笑了一聲。
“但好像帶著愧疚也能繼續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