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之後不會感覺很痛,但是你要快一些走,會暈倒。”
李懷安隱約感覺到變故已經來臨,無論這人是不是真的想幫自己,這都是他最好的機會。
若還留在這裡,那他或許等不到李越來接自己回去的那一天。因為在那之前,他可能就已經死了。
不如現在離開。
大夫把他扶著坐了起來,最後問了一句“你能逃出去嗎?”
他緩緩嚼著口中草藥,苦味從舌根蔓延開來。感受著力氣一點點回到身體裡,他嘶啞低聲道“能。”
話音剛落,便被扶著站了起來。踩到地麵的一瞬間,李懷安有一種重新活了過來的錯覺。即使仍然被疼痛細密纏繞,但總算能喘上一口氣。
大夫解下自己的披風,穿到他身上。扶著他走出殿門,麵對守衛的盤問回答了一句赤餘話。李懷安沒聽懂,但那些守衛猶豫片刻卻也都給他們放行了。
大夫攙著他往西邊走,顧不上他的傷勢,走得飛快。李懷安步履蹣跚地緊跟著步伐,祈禱彆撞上巡邏的士兵。
那草藥確實管用,全身上下甚至四肢末端,都開始麻木起來。他逐漸感受不到劇烈疼痛,輕鬆之餘,腦海也變得有些遲鈍。
他隻想著往前走,隻要不停下來,或許就能回到魏國。
混沌之中,大夫好像跟他說了一句話。
“我不能再走了,到了宮門,給他們看令牌。”
手中還被塞了一塊硌人的東西,似乎是令牌,也像是通行證。
大夫說完之後,扶著他的手也不見了。他麻木地繼續前行,過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夜色漸濃,李懷安恍惚中能聽到遠處宴會的吵鬨聲。有人在奏樂,混著嬉笑聲一路傳到他耳邊。
此時此刻悲歡都與他無關,他隻想早些走到宮門,登上那輛回家的馬車。
宮門很遠,他越走越遲鈍。幸好在整個人失去意識之前,他看見了那輛馬車。車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他依稀能分辨出前麵坐了個年輕車夫。
守衛果然上前詢問,說了一串赤餘話。李懷安裹緊了披風,儘量遮住他一身的傷口。另一隻手抬起來,亮出那塊令牌。
草藥已經被他嚼碎,爛在口中,融成黏糊糊的汁。裹著整個舌頭,讓他下半張臉都失去了知覺。
他做不出表情,又怕自己的眼神會暴露什麼,隻能低垂著眼。
守衛看見那塊令牌之後,後退兩步,讓出通向馬車的路。
李懷安剛抬腳邁出一步,便又聽他們說了一句赤餘話。
他手心裡出了一層汗,高度緊張,卻因為草藥的作用而混混沌沌。兩種感覺相互撕扯,他遲遲沒能做出反應。
守衛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又走上前來。
李懷安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守衛逼近的一瞬間,他也猛然抬眼。
遠處宴會仍在繼續,赤餘的樂器正演奏著赤餘的歌曲,空曠遼遠,像極了風沙卷地的北漠原野。
他耳畔的聲音被籠了一層布,聽不真切。五感中隻剩眼神還銳利,複雜的痛苦矛盾在這短暫抬眼中,化為敵意被宣泄出來。
最前麵兩個守衛與他短暫對視,僵了僵,莫名而來的恐慌不安湧上心頭,腳下也就往後退了些許。
李懷安沒再猶豫,從中間走到馬車前。麻木的身體被迫使出力氣,攀住車沿,握住車夫伸出來的手,艱難登了上去。
馬車沒等他坐穩便行駛起來,李懷安猛地被甩到座位上,後背撞上車廂。
新的疼痛襲來,卻鈍了許多。車夫從車簾縫隙裡遞進來一隻水壺,他伸手接過,笨拙地打開蓋,仰頭往嘴裡灌水。
草藥和著水被喉嚨主動咽了下去,嘴裡總算乾淨許多。車內昏暗,李懷安費了一番力氣蓋上壺蓋,靠著車廂喘氣。
馬車穩穩當當地駛著,馬上就能離開赤餘皇宮。他也下隻需拿回玉璽。便可以回魏國了。
在他五年前被押解至赤餘的路上,玉璽被他找機會藏在了某片樺樹林中。若這五年裡那地方沒出什麼變故,拿回國璽也不是什麼難事。
一切發生得太快,幾個時辰前他還在那間暗室裡被打得奄奄一息,如今竟然已經坐上了歸魏的馬車。
五年,二十五歲一身龍袍而來,三十歲滿身傷口離開,他卻好像活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