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一閃而過,便瞬間失去所有力氣,整個人向下墜去。
從前李懷安一旦昏迷,便愛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在赤餘那幾年,常夢到的是故鄉故人。回到魏國後,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常夢到的就變成了赤餘的那段痛苦回憶。
可這一回,他好像沒有夢到任何東西。隻隱隱約約覺得整個人泡在了一池水中,身上的衣裳黏著皮膚。
難受之餘,還能感受到全身上下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酸痛。
讓他在昏迷中也不好過。
帶著一身倦意醒來,睜眼便是一片黑暗。
身體朝一邊蜷縮著,他分不清自己躺在何處,隻覺得身下既不像冷硬的地麵,也不像軍營裡硬板的床榻。
手指張開,觸摸到的是柔軟的衾被。
李懷安試著動了動身子,這才覺得全身上下都出了一層冷汗。貼身的衣裳被汗浸濕,黏在皮膚上。
緩緩坐起來。身上仍然酸痛。但比昏迷之前好了許多。漸漸適應了黑暗,能看清了一些東西。
這是個中原人的房間,而且還是有錢人的,陳設擺放皆略為奢侈。
李懷安拿不準自己的處境。幾乎懷疑自己還在高燒中,腦子被燒糊塗了。
這還是延州城中嗎?
他摸索著下床,光著腳找到燭台,用一旁的火折子點燃。
室內總算有了光亮,他舉起燭台,走到窗邊。正準備偷偷摸摸開窗看一看外麵情況,便有人推門而入。
來人打著燈籠,是那位軍醫。
走進來將一室燭台都點燃,朝他行禮道“太上皇。”
李懷安轉過身問道“此為何處?”
“從前的延州鎮使家中,開戰之前,赤餘在延州的官員已經逃走了,所以這房子空著。”
怪不得這裡看起來不像民居。
“我昏迷了多久?”
軍醫猶豫片刻,答道“三日了。”
李懷安差點沒端穩燭台,忙問“聖上呢?”
“陛下率軍大破赤餘,如今已收複了憲州。”
手中燭台傾斜,一滴燭蠟直直滴到他手上。李懷安被燙得一瑟縮,瞬間回過神來。
想了想憲州的位置便不安道“這陣勢,不打到關外誓不罷休了?”
軍醫沒回話,另外稟告道“大軍已北進,延州已經沒有大營了,陛下另撥了一千人駐守在此,護您安全。”
又是孤零零一人,李懷安有些失落,試探問道“聖上還說過其他什麼嗎?比如說……什麼時候派人來接我,或者讓我醒了去找他?”
“陛下隻說,”軍醫道,“讓您好好養傷,不必掛念,等他戰勝歸來。”
李懷安沉默半晌,隻一聲歎息。
小兔崽子野心夠大的,怕是要把赤餘滅國才算戰勝。等他歸來,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當初被逼著禦駕親征,上了戰場後,卻也沒有半途退縮的道理。千萬士兵都看著,若是皇帝都畏畏縮縮,這仗也彆想打了。
他無可奈何,誰讓李越剛好是當今聖上。
“那就聽他的,再養幾天傷。”李懷安走到桌邊放下燭台,“你先退下吧。”
軍醫卻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雙手呈上“這是京中給您的信。”
李懷安接過來拆開,是齊恪寫給他的。
言辭謙和,但看得出來在變相抱怨。說善後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朝中大臣都排著隊想去凝華殿見他。如今要麼他趕快回來,要麼讓李越趕快回來,不然他也要兜不住了。
“這丞相還挺能耐……”
李懷安一瞬間幾乎想讓齊恪來當皇帝,省得他和李越再勞心費神,還得搭上性命。
然而願景終歸是願景,叔侄之中必得有一人回京。
他隨口問道“赤餘攝政王還沒被抓到?”
軍醫雖然是大夫,但也算半個士兵,對戰況尤為清楚。
“沒有,但赤餘內部出了亂子。”
“什麼亂子?”李懷安頓時來了興趣。
“赤餘皇帝兩天前突然駕崩了。”軍醫說著忍不住笑了兩聲。
“駕崩?”他把信紙照原來的折痕疊回去,冷笑道,“這時機可真好,赤餘還有心思打仗嗎,不爭著搶皇位?”
果然隻要皇帝兒子多,麻煩也會跟著變多。彆說皇子之間互相鬥來鬥去了,就連皇帝本人也不是那麼安全。
病危?駕崩?誰知道是因為什麼呢。
李懷安放下信紙,舒了一口氣“這仗不會再打太久,赤餘也該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