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
恭睿王受傷一事被太上皇下令封鎖了消息,他人隻知楊閔越獄未遂,已被誅殺。
李行微的傷看著可怖,其實傷口不深,一盞茶的時間便包紮好了。
白色的布繞著纖細的脖子裹了兩圈,有少許鮮血浸了出來,如同紙上紅梅。
李懷安不敢放他回王府,空蕩蕩的府中沒人照看,一個人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從廷尉司出來,沈穆清領著好幾百人在此等候。太上皇抬手示意他們再等片刻,轉身對一旁的李行微道“是繼續在太尉府住著,還是隨我進宮?”
或許是因為失了不少血,恭睿王臉色比往常蒼白些許。看起來卻還清醒,難得對他說了句實話。
“您不覺得宮裡怪嚇人的嗎?”
李懷安怔了怔,他住了這麼多年早已習慣,一時半會兒竟然分不出嚇人與否。
李行微眉頭皺起,遙望了一眼宮城的方向“方圓十裡全是空蕩蕩的房子,除了宮人,正兒八經住著的也就您和陛下,輕易還出不來。”
最後一句話正中李懷安下懷,皇宮確實如此,進去了便出不來,裡麵再紙醉金迷也是瓶中一隅。
“行,嫌棄我那兒便算了,我送你回太尉府。”太上皇輕笑一聲,卻被堂弟伸手攔住。
恭睿王也想笑一笑,嘴角卻始終提不起來,但一雙眼睛仍然清亮透徹。
放緩了聲音,認認真真道“我沒事,隻是還需要時間冷靜。您讓我一個人走回去吧,剛好能趕上晚膳。”
“還想著吃呢,太尉府廚子的手藝真有這麼好嗎……”李懷安將信將疑問道,“真的沒事?”
李行微垂眼沉默許久,似乎自己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最終還是抬起了眼,堅定答道“犯傻也隻是一時的,我又不是真的癡傻。就算他今日給了我肯定的答案,我也不會再喜歡他了。何況世上根本沒有如果,他已經死了,便與我再無關係。”
太上皇歎了一口氣,小傻子說自己不傻的那模樣,其實也挺傻氣的。
沒想到李行微能想得這般透徹,他擺擺手道“那你回去吧,彆再躲起來啃雞腿了,也不怕被骨頭噎著。”
恭睿王總算扯出一個笑,想笑得同以往一樣乖巧討喜,卻不太成功。
“堂兄我走了!”
抬起手用力揮了揮,便轉身離開,身影漸漸遠去,彙入了主街的攘攘人群。
李懷安在原地愣愣注視著,人影徹底消失之後也還望著,直到被沈穆清輕喚一聲才回過神來。
“你說什麼?”他難得完全走神,轉過頭下意識問道。
沈穆清頂著一張公事公辦的臉,一字不差重新說了一遍“太上皇何時起駕回宮?”
“現在。”李懷安瞥了一眼門口幾匹馬,補充道,“走回去吧。”
他覺得李行微說得沒錯,宮裡冷冷清清,雖然對他而言稱不上嚇人,但細想起來隻覺得從心裡透出股冷意。
他想不出自己不在的五年裡,李越是怎麼過的。即使站在宮道裡喊一聲,也能聽見層層疊疊的回音吧。
煙火氣都是屬於牆外的,京城有多熙攘熱鬨,宮裡就有多安靜。
李懷安在這安靜的宮中待了近一月,少年時的那股勁消失無蹤。書畫古玩在角落裡任其落灰,戲台子也不想再搭了,每日除了同丞相一起處理政事,便是在宮中漫無目的亂走。
明明宮裡隻少了一個人,卻像一座空城。
北邊的消息一天天往耳邊傳,戰事已平息,國土也全數收複。
他一邊瞎轉一邊想,怎麼班師回朝的消息卻不見影。
那日他轉到禦花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望著已經破冰的湖水出神。視線一掃,才發覺池邊柳樹已發新芽,當即回了文宣殿,親手鋪紙研磨。
提筆寫了一封自己都覺得牙酸的信,寄了出去之後才鬆了口氣。
好歹有了盼頭。
李懷安本以為從信寄出去到李越回京,最少也要一兩個月。卻沒料到剛過半月,京城外的騷動便傳到了宮裡。
天蒙蒙亮,他剛從文宣殿那張寬大床榻上坐起來,便聽見門外王勤冷不丁一嗓子。
“太上皇!”
能讓王勤不惜打攪他清夢,想來不是喜訊便是噩耗。
他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怎麼了?”
王內侍卻憋著沒說,反而偷著樂了幾聲。
李懷安逐漸清醒過來,覺出不對勁,翻身下床,胡亂踩著鞋披上外衣。
走過去一把拉開房門,模樣頗為狼狽,隱隱約約期待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王勤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陛下回來了,這會兒快到城門外了!”
他鬆開抓著房門的手,魂出竅般直直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