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九毛雙手提著兩大瓜子跑進來,“先生,先生,我剛出去給師父買瓜子,你猜我聽到什麼了?”
楊鳳霖沒啥想聽的意願,隨口說了一句,“聽到了什麼?”
九毛放下手裡的瓜子,“外麵都在傳,說國王陛下十多年前在伽藍殿發了願,為民祈福,一生不近女色,要立小皇孫為王儲呢。”
楊鳳霖不小心給圍巾打了一個死結,
“不近女色?”
應扶林一怔,單指撐著鏡片,“倒是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我都能想得出議長現在的表情,肯定精彩非常。”
楊鳳霖解了半天的圍巾解不開,乾脆往頭上一拉,頭發亂了也沒管,往地上一扔,出了門。
九毛提著兩手滿當當的瓜子,看著應扶林,“我說錯話了?先生好像很生氣。”
應扶林拍拍她的頭,“彆擔心,你家先生就是要這麼逼一逼。你快去,給你師父炒瓜子去吧。”
楊鳳霖回了皇宮,去內務部登記,內務部長笑眯眯的腰都快彎到地上了,“陛下吩咐了,您今後回來或者出去都不必經過內務部。”
楊鳳霖剛提起的筆又放下,“這不合規矩。”
內務部長雙手抬高,接過他手裡的筆,“規矩人定的嘛。”
楊鳳霖哼了一聲,轉身間聽見內務部長在他身後問了一句,“親王殿下,您屋裡還需要添置什麼?您的那張寶石床,陛下可是吩咐人從太原道給運回來了。是往您在皇宮的住處放呢,還是給您送回楊家呢?”
楊鳳霖轉過頭,“你不是向來很會揣摩人的心思,這回怎麼糊塗了?問這種蠢問題?”
內務部長一臉笑嗬嗬,“揣摩也得看人。您,我可是不敢的,我哪裡有膽子,但凡我有彆的心思,陛下可是眼裡不容沙子的人,彆人他尚且分不出一點心去在意。可換到您身上,我可是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楊鳳霖看了他好一會,“誰說你不是個聰明人?我看這皇宮裡頭就你活得最明白!”
楊鳳霖出了內務部,回到偏殿。侍從們看見他連忙迎了上來,行禮跪拜了一大片。楊鳳霖看著隔壁,“陛下還沒回來?”
領頭的那位侍從小心的回答道,“陛下一早出去還沒回來。”
楊鳳霖繞過身前的一群人,往隔壁走去。厲染住處的侍從看見他,除了跪拜行禮沒有人說多餘的話,楊鳳霖走進書房,有侍從端了茶進來,放在一邊的小桌上就低頭退了出去。
楊鳳霖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又站起來四處看了看。上次來的時候沒仔細看,這處看起來比他沒當王之前看起來還要簡單。楊鳳霖繞過他的書桌前頭,往前走了幾步,看見邊上有個抽屜開了一半。楊鳳霖伸手想將它推進去,眼睛掃過去,看見裡頭的盒子有些眼熟。
拉開抽屜,楊鳳霖將盒子拿出來,打開蓋子,裡頭果然是婚書。伽藍殿被火燒,還沒有修繕完成,這婚書厲染自然就放在身邊了。
楊鳳霖看著婚書有些發黑的邊角,輕歎了一聲。將蓋子蓋上,把盒子放進抽屜裡。
楊鳳霖出了書房,去了議事廳。
他過去的時候,裡頭的會議剛好散了,議長走在前頭看到楊鳳霖,突然停下來對著楊鳳霖行禮。楊鳳霖對他點點頭,繼續往裡走,這一路上正準備出皇宮的官員全停下來,向他行禮。
楊鳳霖目不斜視,看見白總長的時候停了下,“恭喜你了。”
白總長還沒回過神,楊鳳霖已經走了進去,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趙長鬆見到楊鳳霖時,盯著他看了許久。楊鳳霖抬手在他跟前揮了揮,“人呢?”
趙長鬆一激靈,“在!在!在裡頭。”
楊鳳霖繞過他往裡走,趙長鬆微張著嘴,捂著劇烈跳動的心臟,他跟著瞎激動什麼呢!
議事廳的正廳,楊鳳霖是第一次來,走了不少彎路,終於找到了人。
厲染坐在龐大的會議桌前頭,看見楊鳳霖趕緊站了起來。楊鳳霖在門口頓了頓,掩在大衣袖子裡的手猛然收緊。兩人中間隔著長長的會議桌,誰都沒有往前走一步。楊鳳霖低頭咳嗽了一聲,猶豫的往前走了兩步,也就兩步,過了前頭的猶豫,之後走起來就快了許多。
厲染的眼睛死死看著他,你回來了,這幾個字在嘴邊躊蹴了許久就是沒能說出口。
他怕楊鳳霖告訴他,他隻是回來向他告彆。
楊鳳霖走到他跟前,“你有什麼對我說的?”
厲染的臉白了,想說的?許多話在他心裡已經過了千百遍,他想說,可這個時候他的喉嚨就像被人扼住。
楊鳳霖看著他,眼裡清清亮亮,“你沒什麼要說的,我走了。”
我走了,這三個字讓厲染的臉色更白了。彆在腰後的手抓著袖子,那塊布料都快被他捏爛了。
楊鳳霖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朝門口走去,厲染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腳下就像生了根,說不出一句不要。
厲染嘴裡有些腥甜,腦子裡全都是他和楊鳳霖相識以來的片段。他猛然回過神,眼前模糊,有眼淚凝於睫,仿佛哪裡過來一點風,都能將眼淚吹下來。
不久,身後傳來腳步聲,不等厲染回頭,楊鳳霖的聲音傳來,“厲染,你身邊的位置還給我留著嗎?”
厲染猛地回過頭,楊鳳霖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嘴邊帶著笑,看著他。
厲染向前跨了兩步,將楊鳳霖摟進懷裡。
臉埋進他的肩窩,楊鳳霖知道他哭了。抬手摸著他的後腦勺,“哭什麼?我就是出去和趙長鬆說一聲,待會龔全會把我的東西運到皇宮裡頭來,讓他帶人照看一下。”
說話間,楊鳳霖的眼眶也紅了,“喂,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緊緊挎著他腰身的手又收緊了好一些。
厲染不肯抬頭,楊鳳霖笑道,“得了,我不笑你。快抬頭我看看,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了?躲我懷裡哭可還行?阿致以前常常說,我和你一個生在年頭,一個生在年尾,我就是緊著你,踩著你的步子出生的,就怕遇不上你。我和她想的不一樣,一年頭尾不想連,我們從出生就注定隔得這麼遠。我永遠在迎接新的開始,但那裡始終沒有你。的確,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厲染埋在楊鳳霖肩膀上的頭微微動了下,楊鳳霖往後退了退,抬起厲染的臉,厲染側過頭,楊鳳霖使了力氣扳過來。盯著他的眼睛看得很認真,“那我就把每一年都當成一個新的開始,每一個開始我都會努力對你更好一些。你說得對,我連死都不怕,還怕待在你身邊嗎?我既然自己走進來了,我就不會再離開。我們兩個倒黴蛋,親友緣都單薄,以後就抱團一起過日子吧。”
厲染整個腦子都是暈的,根本反應不過來,隻能循著本能,在楊鳳霖微紅的眼角親了一下。
兩人靠得近,淚水從他的眼裡出來落在楊鳳霖的臉頰上,滑到他的嘴角。
楊鳳霖舔著嘴角,滿嘴的鹹味,“你這樣,我還有些不習慣,你不用對我太小心,你該是怎樣就是怎樣。厲染啊,我死過一回了,今後我想和你好好活下去。”
“好。”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沙啞中帶著顫音的字落在楊鳳霖的耳朵裡,原來心中的那點無奈和猶豫一下子就沒了。
站在門口的趙長鬆,擦了擦眼角。轉身挺直了脊背,今後隻會越來越好。
當晚,厲染因為公事沒有回來。隔天一早,他回來第一時間去找楊鳳霖卻被告知他出去了。
昨天的一切就像個夢一般不真實,等厲染終於縷清楚一些,人又不見了。
厲染急著要出去找人,龔全半跪在地上,“親王吩咐,您要是問起來就說他在東門。”
等了良久,龔全抬起頭,跟前早就沒了人影。
皇宮的東門,門口的守衛遇見他,趕緊跪下來,厲染問道,“人呢?”那領頭的趕緊說,“親王剛還在榕樹下頭。”
厲染快步出去,走到門口的榕樹下,果然楊鳳霖提著一個布袋子,兩隻長腿晃著,看見厲染笑了,“還是這裡舒服。”
見到他,厲染的肩膀瞬間輕了,淩厲的眉眼立馬柔成了水,“快下來,上頭風大。”
楊鳳霖晃著手裡的袋子,“你接著我啊。”
厲染伸出雙臂,“鳳霖啊,冬天了。”
楊鳳霖啊了一聲,怎麼突然說這個,這不是早就到冬天了。
“你生在冬季,我生在春季。冬天過去,四季輪回,我總能在春天等到你。”
厲染說得很認真,楊鳳霖心想原來昨天我說的話你都聽得明明白白啊,看你哭成那樣,還以為你沒心思聽呢。
楊鳳霖往外挪了挪,“我下來了,你接住啊。我摔疼了,你今晚就去睡地板!”
朝著厲染的方向,手一鬆。厲染向前一邁,穩穩地將楊鳳霖接住,摟進懷裡。
兩人抵著額頭,相視一笑。
不論多遠,我總能在紅塵流轉間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