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也在理。”薑興倒也不勉強他,隻是說:“私底下不用這麼拘謹,叫我薑少的海了去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
“好吧。”其實陳一也不想在薑興麵前裝模作樣,總覺得不太舒服,他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叫了聲:“薑興。”
電話那端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薑興“嗯”了聲,然後說:“我父親回來了,先掛了。”
陳一聽到“我父親”這三個字微微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
薑興的父親薑立,在他這兒可真當得起如雷貫耳這四個字。
他掌控欲與占有欲都極強,說一不二,雷厲風行,做人做事也從來不顧後果,不給自己留退路,也不給他人留活路。
在圈子裡的名聲並不好。
其實陳一對他長什麼模樣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依舊能清晰地記得對方的目光,居高臨下,絲毫不隱藏自己的心思,簡直將“你就是一灘爛泥”這七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薑立慣來看不上陳瑜,覺得對方虛偽,自然就更看不上陳一。
在他眼裡,陳一就是個被養廢了的小少爺。
薑興與陳一交好這件事情,他雖然表麵上從不說什麼,但陳一從前的時候就不止一次地撞見他因為這件事情,在家裡對薑興大發雷霆。
那氣勢洶洶,蠻橫霸道的樣子,即便是陳一站在窗外,都覺得心驚膽戰,他偷偷往裡看,見薑興低垂著頭,不說話,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薑立大聲嗬斥著薑興,無外乎是些“你小子真是被鬼迷了眼了。”“陳瑜那兩麵三刀的笑麵虎能教出什麼好東西。”“翅膀硬、了便不把你爸放眼裡了。”之類的話。
而薑興一點沒有要鬆口的意思,薑立火氣上來了,順手就舉起了桌邊的茶盞。
陳一大驚,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喊道:“住手!”
薑立望見陳一站在窗外,麵上陰戾的神情才略微收斂了幾分。
他當時也才剛上小學六年級,卻砰砰砰地敲門,然後跑了進去,擋在了薑興麵前,瞪大了眼睛看薑立:“你為什麼要打他?”
薑立說:“陳小少爺,這是我們薑家的家務事。”
陳一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陳家的孩子不配和你們薑家的孩子做朋友,所以才不讓薑興跟我玩?”
“因為薑興不願意聽你的,你就對他發脾氣。”
“這麼說,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我爸咯?”
薑立臉色有點難看了。
陳一這扣帽子給彆人挖坑的能力大概是從小練就的,見對方不說話了,他立刻乘勝追擊:“我現在回家就去告訴我爸爸!”
“就說,你們薑家看不上我,還欺負我,說我不配跟你們家小孩玩!”
薑立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孩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頂撞,偏生這位身份又尷尬至極的,罵不得,打不得,更拉不下麵子解釋。
於是臉上率先便掛不住了,跟調色盤打翻了似的,五顏六色,好不精彩。
“一一,你先回去吧。”
薑興在此時,卻忽然開口了。
“為什麼?”陳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爸要打你!”
“沒關係的。”陳一記不清他那時是什麼神色,隻是記得他的語調依舊是很溫柔的,仿佛一點也不覺得生氣,一點也不覺得委屈似的:“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
後來陳一在操場上再見到對方的時候,恰巧碰見薑興在打籃球,他彎腰撩起了褲腳,露出一截小腿。
有人看見了,便開口問:“薑興,你後腿上怎麼青了一塊。”
薑興掃到陳一的身影,怔了怔,然後將褲腿拉了下來。
“之前不小心撞的。”
他輕描淡寫地說。
陳一抿緊了唇。
他討厭薑立。
同時確信了薑立也是如此討厭他。
大概從那時起,陳一便一直對薑興的父親生出了抵觸的心思,他總隱隱約約地覺得,薑立也是不喜歡自己的兒子的。
就像他的父親不喜歡他一樣。
這是源於自小不受喜愛的孩子的敏銳直覺。
…………
中午和夏向陽吃了外賣之後,陳一在家裡打了一下午遊戲。
晚上的時候,陳一忽然接到了王瑜慶的電話,對方哭著要陳一來一趟金碧華炆。
聽到那嘈雜喧嘩的人聲和王瑜慶的啜泣聲之後,陳一就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麼,他一邊輕言安慰著王瑜慶,一邊穿衣往外走。
夏向陽在房裡睡覺被吵醒了,揉著眼睛出來問陳一要去哪。
“陽陽。”陳一轉身在小孩額頭上親了一口,數了五十放進他手裡:“哥哥現在要出去一下,晚上自己一個人吃飯,好嗎?”
夏向陽有點失落:“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陳一說:“我儘快,可以嗎?”
夏向陽悶悶的:“嗯。”
電話那頭換了個人。
“下午好。”
“秦澤。”陳一眼眸倏然沉了下來:“你瘋了嗎?這是綁架,你想坐牢嗎?”
“這怎麼是綁架,我不還什麼都沒做嗎?”對方聲音漫不經心的,還有幾分散漫:“不過如果你要再慢點,可就不一定了。”
“你就不怕我報警?”
“報警?”秦澤倏然笑了,語氣溫柔:“那你看看究竟是警察來得快一些,還是你的朋友死得快一些。”
陳一暗罵了一聲“瘋子”,然後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