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興喝了一口咖啡,涼透了,又苦又澀。
書桌上放著陳一的照片,他伸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在一點兒微亮的反光中看見了自己的胡茬。
鏡子裡倒映出薑興的麵容。
眼珠布滿了血絲,胡子拉碴,失魂落魄的。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他喃喃自語,從櫃子裡取出了眼藥水滴了兩滴,緩解了一下酸澀的眼球,然後拿出剃須刀,仔細地將冒出來的青茬給剃了。
吃飯的時候,夏向陽扒了兩下飯裡的飯粒,他吃起東西來無聲無息的,飯桌上的氣氛十分寂靜。
薑興也隻是隨意吃了幾口,然後擦了擦嘴,就要匆匆上樓看視頻,他懷疑陳一已經被薑天樂帶離了a市,所以正在盤查所有的出入高速公路的可疑車輛。
“薑興哥哥。”
夏向陽倏然叫住了他。
“怎麼了?”
薑興回過頭去。
小孩望著青年,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夏向陽非常懂得察言觀色,他是個敏感又細膩的小孩,在這些日子裡他已經隱約猜出了陳一的失蹤或許跟自己被綁架有一些關係。
隻是薑興不肯說,他也不敢問,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不安與彷徨,怕問出口來會讓對方厭煩。
“哥哥還會回來嗎?”
薑興沉默了一下,他蹲下來,輕輕將對方臉頰上的淚水擦去了。
“他會回來的,我向你保證。”
夏向陽眼淚掉得更洶湧,薑興輕輕將他攬進了懷裡,溫熱的液體浸濕了青年肩頭的布料。
“他會回來的。”
薑興這樣喃喃自語。
…………
陳一躺在後座上,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微微喘著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這個女人就是當天的孕婦,她趕在陳一開口之前,掏出了噴霧。
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幾乎是立刻的,陳一意識就昏沉起來,徹底癱軟下去。
隱約隱約間他聽見了司機的聲音:“你剛剛對他做了什麼?”
“一點鎮靜噴霧啦,他是我弟弟,叫李子凜,一直有狂躁症的,平常發病的時候不僅會自殘,還會傷人。”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陳一。
女人吹了吹自己的手指甲,紫紅的,叫陽光一映,像十顆掛在樹梢的小漿果,她語調漫不經心的:“他總是會這樣的啦,不用擔心,過一會兒就好了。”
“幸好遇見了像司機你這樣的好人,不然像小凜這樣的病人,萬一真的逃出去了,還不知道怎麼才好。”
女人又嫣然一笑。
司機輕咳了幾聲,也有些羞赧:“也沒什麼……我剛剛還以為他是碰瓷的呢。”
“很正常啦,畢竟他先前也跑了好幾次。”女人這樣微笑著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他這裡還有一點點問題,知道被害妄想症嗎?他總以為大家都要殺他,我跟他哥哥也是沒辦法了,才將他關在家裡的。”
司機環顧了四周一番,也跟著感慨:“怪不得您這麼急著趕回家呢,是因為害怕弟弟一個人在家吧?”
“不是的,隻是他哥哥心腸特彆軟,受不住小凜懇求,老是會把他的鎖鏈打開,我這也是擔心小凜又被他哥哥放跑了,才急匆匆地趕回來。”
“照顧一個這樣的病人,很辛苦吧?你們真是很有耐心。”
“還好啦,小凜平常聽話的時候特彆特彆乖。”女人眯起眼笑了起來,她屈指敲了敲窗戶:“就像房頂的那隻小貓一樣,特彆可愛,特彆惹人憐惜。”
最後這一句話被女人刻意地咬重了,吐詞十分溫柔。
司機將癱軟在後座上的青年幫忙抱進了家裡。
女人尋找了一番,從抽屜裡翻了藥出來,扶起了陳一給他喂下了。
喂完之後還仔細擦去了陳一嘴邊的水漬。
“真是太謝謝您了,今天真的是麻煩了。”
女人將司機送到了門口。
司機也有些不好意思,跟著點了幾下頭,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大門卻已經在自己眼前合上了。
“啪嗒啪嗒”。
有人趿拉著拖鞋從樓上走了下來。
是穿黑衣的青年,戴著麵具,他脖頸有幾道痕跡,皮肉都翻出來了,草草包紮了一下,殷紅的血跡從繃帶裡浸出來。
“哇,他下手可真夠狠的。”女人嘖嘖稱奇:“我早跟你說過不要試探他。”
青年隻露出一點兒雪白的下顎與嘴唇,嘴唇是殷紅的,花瓣一樣,他比女人高上許多,居高臨下的視線由此就顯得更加冰冷。
“與你有關嗎?”
“你心這麼軟,永遠不可能叫他屈服的。”女人笑了起來:“就這麼看起來,你應該長得還挺不錯的。”
她說著,就試圖伸手去拽青年的麵具。
對方卻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覺得如果你看了我的臉,我還能讓你活下來嗎?”
“那麼凶乾嘛?”女人掙了幾下,才從他的手掌裡掙了出來,嬌嗔了一句:“要不是你錢給的多,我才不受你這氣呢。”
青年是望著躺在沙發上的陳一,沉默不語。
女人又講:“你就這麼一副爛軟的心腸,還說要殺我?”
“你可以試試。”
青年終於轉過頭來,他的眼珠子是冰冷的,像是被封在冰山裡的兩顆玻璃珠子,漂亮剔透又寒氣四溢。
“反正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女人叫他看了一眼,隻覺得對方的目光都摻了雪似的,紮人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