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那時候年紀小,又是自小叫人慣著寵著長大的,於是養成了一個無法無天,驕橫霸道的性子。
偏偏他嘴巴熱鬨又會說話,彆墅裡那些阿姨保姆都向著他。
每次鬨出了點什麼事情都替陳一兜著,不往陳父那兒透過去一點風聲。
所以陳一那會兒特彆能鬨騰,也格外地任性,沒有什麼是他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餘悠悠用了“作天作地”四個字來形容陳一,一點都不為過。
隻是後來薑興走了幾年,再回來的時候,陳一不知道究竟經曆了些什麼,養成了這樣一副笑麵虎的樣子,肚子裡能藏事,臉上偏還笑吟吟的,情緒一點也不外漏。
彆人都隻能看見他那嘴邊打轉的小酒窩,一點兒猜不出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他看上去成熟了,懂事了,話卻少了許多。
即便再見了薑興,也不像從前那樣黏著他,亦或者是跟在後頭糯嘰嘰地叫哥哥。
宋柳蔭自己在這巴巴地等了好半天薑興回答,擺足了要生氣的樣子,卻沒聽見對方開口,又悶悶開口:“你怎麼不說話?”
他聽見薑興笑了笑,那聲音又低又酥,震得自己耳朵發癢。
他不知道薑興是看著自己想到了初中的時候。
“沒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
對方從來沒有跟宋柳蔭講過自己跟宋柳蔭的事情,這也是宋柳蔭感到很疑惑的地方,薑興找到他好像隻是為了養著他,好好照顧他,並不為彆的。
他照顧自己就像是養一個還未滿月的嬰孩那樣細致又妥帖,事無巨細,一定要親力親為。
原先他以為是因為從前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現在看來,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情。
“你跟我是怎麼認識的?”
宋柳蔭好奇地問。
薑興在給宋柳蔭剝桔子,剝得很認真,雪白的脈絡都被他一縷一縷地從桔子上撕下來丟進垃圾桶裡,空氣中有很分明的桔子味,酸酸甜甜的,讓人從舌尖就開始不自覺地分泌出唾液來。
他對宋柳蔭說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可能今天一天也不說完。
宋柳蔭講今天說不完可以明天說,明天說不完可以後天說,時間再長總不能長過自己剩下的時間去了。
於是在窗外洶湧的海浪聲之中,薑興說了一個很瑣碎又綿長的故事。
真的很長,以至於故事的開端居然是薑興八歲的時候。
薑興說得不緊不慢,那些細枝末葉的東西都被他記得很清楚,例如那一天宋柳蔭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小西裝衣服,從地上扯了一朵花瓣是藍色,花蕊是白色的小花。再例如兩個人分彆的時候剛好從天空飛過來六隻鴿子。
宋柳蔭對薑興說那是鴿媽媽帶著五隻鴿寶寶。
在那些輕聲細語的訴說之中,宋柳蔭漸漸開始相信薑興就是他男朋友。因為對方講述那些回憶的時候語氣是那樣溫柔又一派深情。
“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
薑興“嗯”了一聲,將剝好的桔子遞到了宋柳蔭的嘴邊:“那時你叫陳一。”
宋柳蔭吃掉了,有點兒酸,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我怎麼這麼多名字。”
薑興停頓了一下,又緩緩說道:“對我來說,你的每一個名字代表著你不同的身份和經曆。”
“那陳一代表什麼?”
薑興說:“代表我畢生所有渴求與一切不能抑製的愛意。”
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的回答,叫宋柳蔭微微一愣,他維持著仰起頭的姿勢,在對方注視之下,眼睫不自覺地撲簌了兩下。
萬籟俱寂之中宋柳蔭的眼睛是水波粼粼的,斂著一層清光,他不自覺地抬著下巴,將自己的嘴唇完整地露出來——這是討吻的姿勢。
薑興情不自禁地低頭親吻了他細密烏黑的眼睫。
他親吻宋柳蔭高挺屹立的鼻梁,親吻他柔軟嫣紅的嘴唇。
他甚至親吻宋柳蔭堅硬雪白的牙齒,親吻宋柳蔭濡濕綿柔的舌尖。
帶著滾燙灼熱的情愫與幾近脆弱的小心。
他親吻宋柳蔭。
就像信徒跪伏於巨大雕塑之下仰望著神邸的麵龐。
就像饑腸轆轆肮臟不堪的難民嘗到藏在綠葉之間最後一顆果子。
虔誠,深情,熾烈,鄭重,溫柔。
以至於宋柳蔭也不能拒絕。
他不能說話,不能開口,隻能沉浸其中,逐漸淹沒在那個細密又綿長的親吻之中,然後聞到鋪天蓋地的香氣。
這是什麼香氣?
像是橘子糖的味道。
像是玫瑰花的味道。
像是小時候偷喝的菠蘿汽水的味道。
甜蜜又鼓噪。
耳畔不知道是誰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洶湧澎湃。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