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自己,親愛的你!
淩晨兩點的時候,小楊終於被推出了手術室。她麵色蒼白,雙目緊閉,身子扁扁地貼在手術床上,毫無生氣,像一條僵硬的凍帶魚。
“手術結束,孕囊已被取出,左側輸卵管被切除,目前病人處於麻醉狀態,預計將在23個小時之內蘇醒!”醫生衝毛線招手,讓她過去確認下手術取出物及處理意見。
毛線的目光追著遠去的小楊,眼裡滿是震驚,她從未見過這般軟弱無助任人發落的小楊
尼雅搶先一步過去接過醫生手裡的簽字簿,將筆塞給毛線“姐,這裡簽字!”
“她沒事了?”毛線捏著筆的手指有些發顫,劃了好幾下,才勉強簽下名字。
視線仍落在電梯口處的小推車上小楊整個身子縮在白被單下麵,隻露出一個黑腦袋,殷紅的血液從手臂上輸進去,有褐色的液體從下腹部排出來,一上一下一紅一褐一左一右,兩個袋子在安靜地作業,可她分明感受到了動蕩
“姐,”尼雅蹭了下毛線的肩膀,道,“導尿的,要把體內那些殘留的廢液、汙血都排乾淨!”
這些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是非常平淡的,她是醫護人員,對這些場景再熟悉不過了,故而並沒有太大的感觸。
臉色同樣凝重的還有杜雲,這種經曆他也有過,他媽手術後推出來時,身上的管子比這還要多,整個人看上去蒼白無力,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他媽死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在內心深處,跟他媽達成了和解,無論她是否同意他跟毛線的事,他都不會再做出那種故意傷害他媽的事了。
“生命原本脆弱。”杜雲悄悄握住了毛線冰涼的小手。
大概隻有在醫院這樣的地方,才有這樣真切的體會。
每個在生死邊緣掙紮過的人,都會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隻要活著,其他一切,都微不足道。
“我爸他也有掙紮過嗎?掙紮著要醒來卻怎麼都醒不來,像做噩夢那樣”一直自我安慰繼父老王是“安樂死”的毛線此刻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想到他在生前曾經那麼用力地掙紮過,而他們卻無從知曉,毛線這心裡就像針紮一樣疼。
“我媽大約也是每天都活在這種自責裡。”毛線突然就理解了她媽的一些行為,她每隔十天半月就得去墓地裡坐上大半天,逢年過節更是早早地起床親自備了飯菜帶過去!還有每每提及繼父,她那說來就來的眼淚
她竟然還愚蠢地以為她媽是為了拿住她裝出來的!
毛線感受著手指上傳來的溫熱,沒有掙紮,亦沒有拒絕。任由杜雲牽引著走過長長的走廊,一言不發。
跟醫護人員錯身而過的時候,毛線不著痕跡地抽出手指,杜雲感受到她的力度,提前鬆手,倆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各自往旁邊挪了一點。
“這模樣,倒像是一對鬨了彆捏的情侶!”尼雅出來看著這一幕,很是感慨,回回看著她姐和杜雲在一起,她這強迫症就要犯了,恨不得直接跑過去將兩人嘁哩喀喳一頓重組,這全世界都知道他倆咋回事,當事人還在這裡裝模作樣地硬挺著,這不要命麼!
“死要麵子活受罪!將來我們墨衍可不能像姑姑這麼慫!”尼雅打著哈欠道“姐,你開車吧?我困得不行了。”
毛線看了眼杜雲“你跟尼雅先回去吧!我再看她幾個小時!”
“姐,她這術後6小時內都有心電監護,護士也會定時查看,隨時監測她的體溫、脈搏、呼吸、血壓你就甭操這些心了!”尼雅覺得就小楊做的那些事,她們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你也說了,護士是定時查看,並不是時時守著。”毛線擺了下手,讓她趕緊走。
尼雅還要說什麼,被杜雲攔下了。他明白毛線的心思,在小楊的事情上,他和毛線多多少少都是有責任的。
“我先送尼雅回家,再回來找你!”杜雲道。
“不要!”毛線不想杜雲大晚上的折騰,道“等明兒一早,護工來了我就回去。”
對小楊的遭遇,毛線並不同情,一個女人不懂得自愛,把身體當作遊戲籌碼,所有的結果,都是可預見的。然而,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觀,毛線無法否認的一點就是,如果沒有去長沙,小楊大約還是可以在公司裡做下去的,再退一萬步講,即使離開了公司,以她個人的能力,還是能夠謀一份不錯的差事的。
當然,也僅限於此。
毛線是個記仇的人,她心裡存著一個小賬本,誰待她好誰待她不好,記得一清二楚。在人事上,她有一條粗獷的底線,那就是合拍的多來往,不合拍的少來往,有仇的不來往。
毛線和小楊,來來往往間,誰也沒傷著誰的要害,說結仇還真算不上,不過,三觀不合是真的。這樣的人,是沒法往下處的。故而,毛線也不想敷衍,她留下來,僅僅是因為這個點找不到護工。
她不需要小楊醒來說什麼道謝的話,她也不會假惺惺說什麼抱歉,說到底,楊國安的電話是小楊自己要的,楊國安的床也是她自己上的,跟旁人扯不上關係。而且,她也很清楚,小楊並不想見到她,以她那樣傲嬌的性子,大約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這副模樣的。
第二天早上,護工一到,毛線囑咐了幾句就直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