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自己,親愛的你!
接到王鑫遠電話的這一夜,毛線又失眠了。
她平躺在床上,數羊,數牛想象自己浮在水上,可畫麵的最後,無一例外是杜雲,他看著她傻笑,他在廚房裡忙碌,他揉著她的頭發笑她蠢
明明早已將他封在了心底,一個狹小又陰暗的角落,如同地窖一般,陰暗,潮濕,她想用不了多久,那裡就會蒙上一層灰,圍上一圈的蜘蛛網,長一堆雜亂無章的草,撥都撥不開。可是並沒有,他依舊明媚,像一束光,明晃晃地照進她心底。
毛線最終還是悄悄摸下床,拿了煙赤腳上了陽台。
夜裡的風依舊涼,毛線將整個腦袋擱在窗外,用手臂抻著身體,一口一口地吸著煙,她還是不會抽,隻是依賴那炙熱的觸感,從口腔到肺腑的滾燙,劇烈的咳嗽之後,她會輕快很多
對麵樓裡還有兩個窗戶亮著,一個關著窗簾,時不時地有人影掠過;一個窗簾沒拉,電視機開著,赤橙藍綠的光躍過窗玻璃,在黑暗裡遊蕩。
毛線抽煙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垂著腦袋,煙圈從鼻子裡冒出來躥上眼睛,總會帶出一些熱辣的眼淚,這樣向下的姿勢會讓她省去抹淚的動作,她討厭抹淚。
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毛線還是瞥到了對麵煙台上的火光,雖然隻是一刹那,她知道,賈如來過了,兩個獨居的女人在同一個夜裡上了同一棟樓層相鄰的兩個陽台上,這算是哪門子的緣分?
毛線撚了撚手指上的煙灰——她手上的小半截香煙跟著鄰家陽台上煙火一起墜落了。毛線覺得自己很慫,不就是抽了根煙麼,她不是小孩子,賈如也不是家長,怕她乾嘛?
她瞥了眼鄰家陽台,想象了下煙絲從她的兩片紅唇間吐出來的樣子,一定是優雅極了!
毛線探出腦袋,兩眼向下在黑夜裡搜索著,試圖找出那點墜落塵埃的煙火——她想她看上去應該像一隻掛在外邊的墩布,大頭朝下那種。
屋外似乎有叩門的動靜,隻是輕輕地一下。
毛線聽著了,卻沒有理會。杜雲說過,不要她在夜裡給人開門。
毛線經過客廳的時候,往門口瞥了一眼,逃似的鑽進了浴室。
照例是挑了半天的牙刷,放在鼻子前聞了又聞,最後選了那隻綠色的,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早上用粉色的,晚上用綠色。
她喜歡買超市裡那種成雙成對捆綁在一起的牙刷,一隻暖色,一隻冷色,像一男一女湊巧碰到了一起的樣子
淋浴頭上的水噴下來,直直地澆了她一頭,毛線抱著肩膀跳到一旁,等一下又跳進去,一點點兒適應著水溫。
睡裙被淋濕了,緊緊地貼在皮膚上,毛線扯了肩帶,隨意褪在腳下,毛線在打浴液的時候,看到鏡中的自己,那一刹那,她腦子裡掠過幾個字行屍走肉。
她亦從鏡中看到了自己的腋窩,那裡新長了一層淡淡的茸毛,她伸手摸了下,下意識地閉緊了雙目,仿佛看到了杜雲半跪下去舉著剃須刀幫她刮腋毛的樣子,他怕她羞,給她身上搭了條絲巾,她一隻手臂高高地舉起,另一隻手臂按著乳上的絲巾
她雙目緊閉,用力按住顫抖的身子。
他說,彆怕,彆動,不疼。
她問,那裡有褶子,會不會把肉攪進去呀?
他晃了下手中的剃須刀,按了下,說,不用那個,用這個修剪器。他捏了她的臉,這麼信不過我麼?
她說,有點,命運得掌握在自己手裡才踏實。
她說,要不我還是去買個脫毛膏吧?
他說,不行,你對那些東西過敏,忘了?
她還想說什麼,他已經舉起了她的手臂,仔細幫她刮起來。她的耳邊隻有嗡嗡的顫抖聲。她聽到自己說,再長出來怎麼辦?他沒有說話,隻是將臉貼在她胸口輕輕蹭了一下。那個時候,她感覺他的身子也在發顫
再次躺會床上的時候,毛線突然想起賈如說出門的事,這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了。
“我怕是眼花了,她都不在家,哪來的人?”
如此,毛線睡了個安穩的覺。
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撞上了賈如。
她“啊”一嗓子差點把書涵摔在地上。
“見著鬼了?”賈如甩了下腦後的大波浪,經過她身邊時,黑色的裙擺帶起一陣冷風。
“你不是出門了嗎?”毛線小心地問,像乾壞事被家長抓了現行的孩子。
賈如不答反問“你學什麼不好,學人抽煙?”
毛線見事情已經敗露,索性覥著臉回過去“你不也抽?”
“我一女流氓,你一女教師,跟我比?”賈如咧了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毛線這才注意到這家夥竟然給牙齒上鑲了鑽。
“英雄不問出處!”
毛線貓腰從她身邊鑽過去,被賈如一把逮住“不準抽煙!”
“關你屁事!”毛線脖子一哽,完全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