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自己,親愛的你!
學校裡停了課,正式進入期末備考階段,毛線劈裡啪啦劃好重點。學生們依舊嬉皮笑臉,並無半點緊張之感。也是,專業課於他們,是耗費精力、時間最長的課,有啥可擔憂的,老師不要太為難就好了。
毛線氣得差點兒罵娘,她說,你們好歹做做樣子,有點臨陣磨槍的意思!這搞得我多沒麵子呀!
學生仰頭,老師,您少說兩句,彆耽誤我們背彆的課!
毛線氣呼呼地撂下狠話就走了,她說,你們等著!
背後傳來幾聲哄笑,這個心軟嘴硬的小老師啊!
原本以為要從學校待上一整天,這麼早出來,毛線突然感覺有大把的時間無處揮霍。
茫然中,她被人推上了公共汽車,還是環城的那種。
“既來之,則安之!”毛線從錢包裡摸出兩張紙幣塞進投幣箱裡,尋了最後邊的位置坐下,她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城市呢。
事實上,也沒什麼可看的,幾乎所有的城市都有著統一的外貌高大的樓群、喧騰的街道、擁擠的車流、繁華的商鋪似乎隻有這樣,才配得上城市這樣的稱號。
清晨的街道,總是分外的熱鬨。
站牌下可見像大鵝一樣抻著脖子等候公車的路人,以及像打了雞血一樣爭先恐後往車上擠的路人車門開合的瞬間,有幾縷蔥香擠進來,衝淡了人肉的油膩。
車窗上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毛線伸出食指,在上麵畫了一個又一個的笑臉,兩個倒立的v下麵添了個正立的v,就是低配版的笑臉;把v的兩頭拉開,把尖角抹得圓潤,就是個標配版的笑臉;把v字弱化,再隨意添上一筆勾出嘴巴的模樣,就是個高配版的笑臉——杜雲總是喜歡在便簽條上留下各式各樣的笑臉,微笑、大笑、憨笑、奸笑、調皮的笑、色眯眯的笑、賤不兮兮的笑
每經一站,會有人衝下去,奔赴人流,也有人擠上來,占據座位。
沒人知道,小小的車廂接納了多少人的腦袋,小小的座位又承載了多少人的屁股。
毛線為這無厘頭的一句話感到好笑。
公車像一張巨大的嘴巴,人們像牙齒一樣嚴絲合縫地鑲嵌在口腔裡,有的正在搖晃,有的已然鬆動,有的即將脫落,有的巋然屹立
有個女子將手臂伸長了掛在扶手上,身子跟著一晃一晃的,咯吱窩下的腋毛像秋後田間的老玉米須子,在人堆裡招搖,女子渾然不覺,一隻手臂緊緊地捂著手袋,腦袋跟著一點一點的,似醒非醒的樣子。
毛線伸手輕輕扯了下她的襯衣下擺,說,坐我這兒吧。
女子眼眸亮了一下,道謝,一屁股坐下去了。
公車的扶手設計對於毛線這個身高的人來說,不是很友好,故而她隻是將手臂伸出,撐在扶杆上,她出門總是長袖長衫將自己遮得很嚴實,這就少了露腋毛的尷尬。想到腋毛,又不可抑製地想到了杜雲,想到他幫她刮腋毛時小心翼翼的眼神,還有緊閉的唇線
公車上少不了嘈雜,倒不是爭吵,就是一般的說話,隻不過是一個人說話和一群人說話的區彆,好像是怕彆人聽不見,又好像非得要蓋過彆人的說話聲似的,低一聲高一聲的。於是,毛線耳朵裡的內容也豐富了起來,天上一句地下一句,說什麼的都有。
有個女人在電話裡說她婆婆快不行了,她找人算了兩卦,都說是夏末秋初的事,她一直慫恿她男人跟他媽挑破病情,可男人硬是不肯說。她對著電話那頭抱怨,說,你說說,這癌症哪有好的呀,有今兒沒明兒的,這要是突然一下子走了,連個交代都沒有,搞得多被動呀!旁邊年紀大點的女人吭了一聲,女人的聲音就低了下去,她將電話挪向車窗,用手擋著嘴巴低聲講著什麼。
兩個女生在討論明星的情史,一個說,她弟弟是她的私生子呀,一個說,這有什麼稀奇的,那誰誰娘倆不都被那誰包養了嗎,不指名不道姓,說得有鼻子有眼就跟在現場看著人家怎麼著了似的,特彆有底氣的樣子!
幾個業務員在討論即將過期的方便麵處理的方案,一個說買二贈三最劃算,比買一贈一出得快,另一個說還是在到期之前召回廠裡重裝上市最為穩妥。
毛線心裡一驚,想再聽下去,幾個人的聲音卻突然低下去了
有個男人在跟客戶打電話,一口一個您,客氣又卑微,緊跟著又接了一個電話,好像是妻子打來的,聲音高了幾度,帶著明顯的不耐煩,說知道了知道了!彆說了彆說了!
這時,輪胎像是碾壓到了什麼,發出沉悶地摩擦聲,公車突然晃了一下,車裡的人像浪一樣向前悠了一下,又倏地收住,司機低聲罵了句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