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天!
紹吳完全懵住,任由楊書逸拽著他向前走,腳步甚至有點踉蹌。楊書逸走得快,手上力氣也大,紹吳覺得自己像一艘船漂在水麵上,而楊書逸就是墜著他的沉沉的錨。
短暫的幾分鐘裡,紹吳一片空白,唯獨楊書逸那句“彆逼我了”在腦海中反反複複,宛如夢中囈語。是夢嗎?紹吳幾乎懷疑自己已經坐上了回宿舍的出租車,不過是睡著了,夢見楊書逸來找他。
但是手腕被緊緊攥住,那力道又讓他確定了,不是夢。
終於在一棵高大的白樺樹下,紹吳顫聲說“楊書逸,等等。”
楊書逸停下腳步,仍背對著他,沒鬆手“怎麼了?”
“你……你說有百分之二十了?”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紹吳竭力壓下瘋狂的心跳,“你分手了——我再確認一下,真的嗎?”
“真的。”
“那……”
那什麼呢,紹吳說不出那句話,也許是不敢,他怕他一說出口,楊書逸就乾乾脆脆回一句,不行。
那就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試一下,就試一下。
楊書逸總算回過頭來,他的麵孔被隱在斑駁樹影中,唯有漆黑眼珠反射著兩點來自遠處的明亮的光。紹吳用力看著他,真想就這樣把他鎖在自己的視野裡。
紹吳向前邁了一步,幾乎貼住楊書逸的身體,所幸冬天穿得厚。
楊書逸偏了偏頭,像是想躲開,但最終沒有動,隻是鬆開了攥著紹吳的手。
“楊書逸,”紹吳低聲乞求他,“試一下,好不好?沒人會看見的。”
白樺樹的影子在風中搖晃,上一次他離他這麼近,還是在葬禮的酒席上,那時夕陽西下,臟兮兮的餘暉滿桌的杯盤狼藉,假如光在大質量客體處彎曲,假如——然而奇跡最終沒有發生,楊書逸醒了,用力推開他,尾椎骨磕在硬邦邦的瓷磚上,很痛。
這一次連光都沒有,他們躲在一棵樹下,樹影遮天蔽日地把他們藏起來,這是時空中的某處漏洞,沒人會看見。
紹吳甚至不敢伸手,隻敢小心翼翼地、緩慢地湊上去,心跳已經瘋狂到他感覺不到那跳動,他的嘴唇在發抖,蜷起的手指也在發抖,越來越近,楊書逸的嘴唇薄薄的,繃著。
紹吳在心裡一遍遍乞求,彆推開我。
楊書逸忽然抬起手。完了。紹吳知道,他要推開他了。
然而刹那之間,楊書逸的手落在他肩膀上。他沒有推開他。
紹吳觸到了楊書逸的嘴唇。
柔軟的,和他的嘴唇一樣冰涼,他貼住了楊書逸的嘴唇,楊書逸沒有動,但竟然,竟然閉上了眼。
紹吳探出舌尖,感覺到自己肩上的手驀地收緊了,拇指扣在他鎖骨上,有細微的痛意。他還是沒有推開他。
紹吳輕輕舔舐楊書逸的嘴唇,他的嘴唇有一些乾燥,也有一些顫抖,很快在紹吳的舔舐下變得濕潤。紹吳終於忍不住伸手,虛虛環住楊書逸的腰,他攥著楊書逸的外套,指尖能觸到牛仔麵料的細細的紋路,他們的身體貼緊了。
肩上的手忽然上移,扣住了紹吳的後頸,一股力道推著紹吳向前——沒法再向前了——他的舌尖頂進楊書逸的口腔。楊書逸低喘一聲,開始回應紹吳的吻。
他接吻的力道比紹吳大,或許少了顧慮和猶豫,他的手沿著紹吳的脖頸向上到達後腦勺,使勁揉著他的頭發,同時摁著他,迫使他更賣力地吻他。
紹吳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大腦空空,好像全身的觸覺都集中在唇齒間了,多少年了?二零零七到二零一四,原來已經七年。七年了他的人生兜兜轉轉在楊書逸身邊,這一次終於靠近了,那麼近,好像七年光陰所等待的不過是這一刻,天地不仁,他們接吻。
過了很久,紹吳不知道有多久,大概是一輩子,或者一個世紀?楊書逸退後,鬆開手。
他抿了抿滿是水光的嘴唇,輕聲說“好了吧。”
紹吳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好了”,下意識抓住他的手,指尖有點涼,但掌心是溫暖的。小區的路上沒有人,這個時間都在吃飯,風仍然大,吹著紹吳滾燙的臉,越吹越熱。
楊書逸就任紹吳抓著他的手,把紹吳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