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天!
唐蘅說的酒吧位於情侶中路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裡,有個纏綿的名字,叫做“愛侶”。
紹吳到時,唐蘅已經到了,正站在酒吧門口抽煙。陳一茫說的沒錯,他本人比照片上更好看,個子起碼有一米八,穿件棉質黑色大衣,走近了,紹吳才發現他戴著副無框眼鏡——給他英氣的五官添了幾分斯文。
唐蘅右手捏著煙,向紹吳伸出左手“你好,紹吳?”
“是我。”紹吳同他虛虛一握,隻覺得他的手很涼。而且為什麼他用左手同人握手呢?難道是左撇子?
不待紹吳多想,唐蘅說“那咱們進去吧。”
他的普通話非常標準,聽不出是哪裡人。
紹吳和唐蘅並肩走進“愛侶”,已經有不少人到了,三三兩兩地坐在卡座裡。唐蘅選了一張離舞台稍遠的桌子,周圍也沒有人。他坐下,衝紹吳笑了笑“今晚有演出。”
“哦……”初次見麵,紹吳稍有些尷尬,“大年三十還有演出啊。”
“我也就是第二次來,隨便聽聽吧——你喝什麼酒?”
“啤酒吧。”
“德國黑啤?”
“可以的。”
唐蘅起身去吧台,沒一會兒就回來了。酒吧裡開著空調,很暖和,他脫下大衣,把衣服掛在椅背上。他在大衣裡麵穿了件寬鬆的純白色線衫,v領,紹吳坐在他旁邊,能看見他平直流暢的肩線,以及凸起的鎖骨。
看著看著,猛地和他的視線撞上。紹吳連忙收回目光,感覺更尷尬了。
好在下一秒音樂忽然響起來,鼓點聲急促如雨。這時服務生也送上他們的酒——準確來說是一杯啤酒和一杯可樂。
紹吳看著那杯可樂,有些疑惑“……你不喝酒嗎?”
“對,我不喝,”唐蘅說,“戒酒好幾年了。”
“噢。”
然後呢,然後又該說什麼?
唐蘅抿了口可樂,不緊不慢道“你和陳一茫是老鄉?”
紹吳點頭“我們上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
“那你也會說重慶話?”
“會的。”
“……”唐蘅俯身,距離紹吳近了許多,“那你能說幾句給我聽聽嗎?”
紹吳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他乾嘛要聽重慶話?重慶話很稀奇麼?
但畢竟是初次見麵,這請求也不算冒犯,紹吳便道“可以啊……你想聽什麼?”
唐蘅輕聲說“就叫我的名字吧。”
紹吳遲疑片刻,用重慶話低喚道“唐蘅。”僅僅兩個字,大概用去一秒鐘?他不確定唐蘅是否滿意。
果然,唐蘅說“再來一遍可以嗎,慢一點。”
紹吳硬著頭皮“唐——蘅——”他想難道這是在調情嗎?
對方“嗯”了一聲,隨即笑了“謝謝。其實是這樣……我有個朋友,貴州人,你知道吧,貴州話和四川話很相似,都屬於西南官話。”
紹吳點頭。
“你念我名字的發音,和他念我名字的發音,確實有點像。”唐蘅說。
紹吳“所以……”
“有點懷念,”唐蘅又抿一口可樂,溫聲道,“因為他死了。”
“……”
駐唱樂隊上了台,三個中年男人,一個敲架子鼓,一個彈電吉他,一個蓄著把長發手抓話筒,顯然是主唱。紹吳以為他們會說點什麼,新年祝福之類的,畢竟今天是除夕。然而主唱打個響指,台下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就開唱了。
“你為什麼不回家?”唐蘅望著舞台,問道。
“……出櫃了。”
他瞥紹吳一眼,複又望向舞台,“懂了。”
啤酒是冰鎮過的,紹吳喝了小半杯,覺得太涼,便放下了。開場的第一首歌節奏很快,旋律也挺動聽,可惜那主唱的嗓子沙啞極了,紹吳不知道這是不是某種流行腔調。
樂隊身後的led屏幕上,滾動著一行行歌詞
我已沒有美酒沒有新的夢
我已隻剩下這首歌
我已厭倦回頭看厭倦冷酷的夜晚
我隻想拋棄這衣衫衝上岸
……
唐蘅忽然輕哂一聲“可惜這首歌。”
紹吳說“你以前也組過樂隊?”
“嗯,”唐蘅臉上沒有表情,“那時候年輕。”
“現在不是也很年輕?”
“不一樣了……”唐蘅的目光落回紹吳臉上,“陳一茫說,你在老家闖了禍。”
“校長叫我替他寫論文,我從外網翻譯了幾篇,給他發表了,”紹吳說,“然後又去舉報他。”
唐蘅笑了,嘴角彎起來,紹吳覺得從他們見麵到現在,隻有這一笑,是他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