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
三月的天氣裡下雨是最要命的事情,因為春天還不算完全的到來,該開的花花草草們都還沒應春天的景兒,陰冷的天氣裡又下起了一場雨,就帶著了點鑽心刺骨的冷。
林趯用手遮住了頭頂,他躲在了臨街的一家咖啡館撐起的雨棚裡。坐在咖啡館裡喝著暖咖啡的人透過玻璃櫥窗看一眼貼著牆根站著躲雨的林趯。似乎感受到了屋內投來的目光,林趯識趣的往旁邊挪了挪,不在玻璃窗前站著,擋住咖啡館裡有閒的客人們賞春雨的目光。
他站在牆根用餘光悄悄透過玻璃窗往咖啡館裡瞄,看到了冒熱氣的咖啡,正好一陣夾雨的風吹過來,讓他打一哆嗦。
林趯在心裡計較著這個月的生活費,好像沒有多餘到讓他用品一杯咖啡的借口進到咖啡館裡躲一躲雨,避一避寒氣。
不久前的春節他沒有回家,因為家裡知道了他休學了的事情,他不能理直氣壯的當著家人的麵去說出自己休學的原因,說自己不喜歡給自己帶來大好前景的學校專業,說自己想要有夢想,說自己想追求自己想要的,所以放棄了熱門大學的專業,成了一個開始熬時日的手藝學徒工。這大概不是能讓父母冷靜接受他現下情況的十足理由,聽起來倒像是催發二老心臟病的誘因。
不過,沒有家人的支持,林趯絲毫也不氣餒,因為他成年了,該擺脫這世上的墨守成規,該去追求心中所想。他從小規矩,像個螺母一樣規矩裝配在學校這樣一所機器上運轉了十八年,沒有叛逆,不會反抗。他不想做空心的螺母,他想做實心未打磨的硬石頭,倔強不聽規勸,掂在手裡卻是踏實的分量。所以即便他現在狼狽又厚臉皮的躲在這家咖啡館臨街的雨棚下,即便他每月拮據的生活著,他也還是覺得滿足,誰讓他要做對現實充耳不聞的硬石頭。
又一陣風吹過來,帶著雨飄到衣口領子裡去,身體隨風顫戾著,刺骨的涼有如世間萬般殘酷的現實一樣讓人清醒,可是林趯樂觀,被冷得縮一下脖子,然後伸手去接雨棚下滴著的雨滴,指尖觸到雨滴,順著掌心快要流進袖口裡去,林趯煩惱的想起自己眼下的生活。
他租的小閣樓還沒交水電費,這個月還剩十天,然而他的泡麵隻剩下了四包,總歸是要挨幾天的餓,可他仍舊樂觀,手裡接著雨,想起老人家的話,一場春雨一場暖。所以,即便生活窘迫,他還是覺得冷雨過後就會開始回暖,天氣是,生活是,還有他現在止步不前的手藝也是。
隔著一扇玻璃櫥窗,林趯聽見了裡麵悠暇客人們的議論聲,“你看他手上戴著的那隻表,是之前雜誌上登的限量款嗎?”
“看著像。不過他一個小屁孩哪來的這塊表?再說要是有錢買這塊表,又何必在外頭站著躲雨?”
林趯縮了縮手,再往下扯扯自己的衣袖蓋住了表,這是爺爺年前特地送他的成人禮,手表看起來大氣沉穩,戴在他細瘦的手腕上有些不相稱,可林趯看了十分喜歡,沉甸甸的手表,大表盤上嵌著兩個小表盤,幾個表盤裡的指針滴答的轉,看著有種走到新的起跑線上的緊張感覺。
好在議論沒在他身上停多久,林趯豎起耳朵聽,裡頭的話題似乎已經變了。
“唉,你看那人。怎麼這麼狼狽?”
“哪個啊?”
“喏,就那個,一大堆行李在雨裡走著的那個。”
林趯回頭往玻璃窗裡看一眼,想知道他們究竟說的哪個人,扭頭正好看見一位客人伸手的指點,他也隨著那位客人指著的方向去看,正好看見了背著吉他,一手抱著電子琴,一手拖著行李箱的青年在雨裡走著。看起來比半濕著頭發的林越還狼狽。
林趯看雨裡拖著行李箱的人穿著皮衣皮褲,低頭再看看自己穿著的厚棉襖,雖然立春,可現在正是年後倒春寒的時候,尤其還下雨,泛潮的冷空氣錐著骨頭。林趯看著雨裡走著的人,暗想不知道他這樣在雨裡走著該有多冷。這樣想著,抬頭再看,就看見了雨中走著的人,行李箱的轉向輪卡進了石磚縫裡,這條風情街上為了彰顯獨特,鋪得都是看起來彆有韻味的青石磚。
林趯看著卡在路中間的人,正考慮著要不要上前去幫一幫他,猶豫間就看見那人背上的吉他包的肩帶滑落。他就看見那人甩頭過來,又騰出手來去拉背上的吉他包,這一騰手,行李箱就倒在了地上,那人另一隻手還抱著琴,壓根就沒法蹲下。
林趯愣在原地,他這次真的被打成了一塊呆石頭,被那人一甩頭的動作帶飛的雨點擊中。依稀聽到背後玻璃窗裡看笑話的人肆無忌憚發出了嘲笑聲,這讓林趯不高興的撇了嘴。林趯在那人一甩頭的時候,看清了他那雙被淋濕塌下的頭發遮住的眼睛。
“咚”的一聲,林趯回過神來,是那人手裡的電子琴落了地。林趯見了立馬衝進了雨裡,去幫忙。
他幫著把掉落在地的琴抱起,轉身回頭,那人已經推動了被卡在石縫裡的行李箱,他從林趯手裡接過琴連一句謝謝都沒有,就又繼續朝前走。
林趯在原地愣了半天,扭頭追了上去,和他說,“寧非,你還記得我嗎?”
迎麵的雨點啪啪打在臉上,林趯凍的麵頰發僵,彆說雨點阻擋視線,哪怕對麵站的這樣近,林趯凍的抖身哈出口的白氣都讓雙方的視線模糊。
寧非抬頭擰眉,視線在朦朧霧氣裡穿過,敷衍看了追上來的人一眼。即便被雨打的睜不開眼,林趯還是看到了雨水順著寧非的鬢角沿著下顎線彙到了下巴尖,寧非太好認了,輪廓硬朗,還和小時候一樣,他沒有像林趯,在發育過程裡有那一段麵部發腫的過程,所以十分好認。隻是眼神變了,小時候眼裡常有的倔強現在都變成了玩味,輕佻的目光直往林趯身上繞。林趯心裡一頓,避開了他的目光。寧非收回目光時,無意掃到了他手腕上的表,嘴角一翹,然後林趯就聽到寧非說,“不記得了。”
林趯被這句話當頭一棒打痛了頭,回神的時候自己還站在雨裡,那個拉著行李箱狼狽著的人早已不見,隻地上散著一些被雨打濕的碎葉,以及碎葉中紅彤彤的一樣東西。林趯低頭看見掉在地上紅色塑料殼的打火機,撿了起來,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身體先打一哆嗦。渾身的濕冷提醒他得趕緊回去洗個澡暖暖身子。
可惜林趯回到他租的小閣樓裡的時候才想起自己不能舒舒服服的洗個澡,因為他還沒交水電費。林趯隻好脫上的濕衣服,灌一個熱水袋,裹上被子坐在床上,對著這間閣樓裡唯一的窗,舉起手裡紅色的打火機看。
是那種小超市裡賣的兩塊錢一個的打火機。不同的是,這隻打火機紅色的塑料殼上麵印的是“快樂園”這三個字。
快樂園?是酒吧嗎?
林趯猜想著,窗外有地鐵開過的聲音。林趯住的這棟樓背麵沒多遠就是地鐵站,圍著地鐵站的出口,開了許多蒼蠅館子,一到晚上館子裡就變得熱鬨起來,路過的出租車司機,搬運工人,還有剛從地鐵站出來的行人都讓背麵那條街變得興旺吵鬨,這也讓林趯晚上時常睡不好。林趯裹著被子倒在床上,把手裡的打火機舉在眼前,小聲念著打火機上的字,“快樂園。”
寧非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趕到酒吧的時候,站在吧台裡正擦著酒杯的酒保江澤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寧非,“怎麼,又被趕出來了?”
寧非放下行李,帶著一身濕氣的走向吧台,“彆廢話,給我煙和火。”
江澤給他一隻煙,“又要住員工休息室?”
寧非看一眼江澤,“打火機呢?”
江澤不耐煩的看著寧非,“你不是有嗎?”
寧非一臉無所謂的說,“丟了。”
江澤搖搖頭,給了他隻新的,看他打著了火點上了煙,“彆在員工休息室裡住太久,不然老板該罵了,你這次吵架估計能有多久回去?”
寧非聳聳肩膀,“不知道,大概就不能再回去住了吧。”